段不循早起果然亲自下厨给她做了一碗素面,她昨晚被这一碗面馋得直哭,这时却又不想吃了,只闻了闻就嫌弃地推开,“清汤寡水的,你自个吃吧。”教厨房上了鸡丝粥和海米蛋羹,就着酱腌菜吃了一碗,再要吃段不循就不让了,“留些肚子,你待会不还要吃点心么?”
随后从书房里拿了两本册子递过来,静临一看就乐了,只见一本上写着“瓜田李下之醋葫芦传”,另一本叫“美侠惩恶传”。随手翻看了几页,果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作品,字里行间一股挥之不去的陆梦龙味儿。
段不循见她只翻了翻就撂下了,奇道:“这是看够了?这两本可是用一把南洋紫玉葫芦换的。”
静临笑道:“那厮糊弄你呢,这两本和前几日看的’好逑传’几乎一模一样,换了个人名和年代罢了,一样的陈腔滥调!”随手从几下拉出绣筐,照着昨日描好的样子绣一块四四方方的软绸布,“我心里一直好奇,刘阁老那样的柄国之臣,为何会如此倚重你们三个,他手底下难道就没有什么尚书、侍郎一类的大臣可用么?你与清和也就罢了,陆梦龙那厮有什么用,难道是刘阁老也爱看他写的话本子?”
段不循哑然失笑,“自然不是。”
“那他便是专司插科打诨讲笑话逗人开心的!宰相也是人,人嘛,就都爱听些好话,也不能日日都操劳公务,陆梦龙就好比那篾片相公、帮闲之流,不过帮的是宰相的闲罢了!我说的对么?”
“娘子所言甚是。”
段不循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梦龙帮闲,我帮钱,清和帮忙——彼此彼此罢了,不过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各取所需而已,娘子莫要因此就将梦龙瞧低了。”拿起一本被她撂到一旁的册子,“这小册子虽写得荒唐,流传却广,可见梦龙的确有他的本事在。”
静临瞅着他笑,“你倒是不肯轻易说他的坏话,可见你们果然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的臭男人!”
段不循轻笑,“老师看重我们三个,自然是因为我们有用,既有多年的师生之谊在,又一起做了许多事,早就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是比旁人用着放心。至于旁人……有句话你倒是说对了,他那人秉性刚硬苛刻,稍逊圆滑宽和,乃是一员一孤将,也的确没什么人可用。”
“那老头的确是又臭又硬!”静临想起唯一一次与他接触,当时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竟拉着银儿闯入了宰相府邸鸣冤,如今想来也是为当时的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若不是段不循在,还不知会如何收场。
转念一想,那老头话虽说得难听,到底还是出手教训了曲炎,也没将自己和银儿如何;反观郑珏,看起来和善又好说话,实则却是一只笑面虎,这样的人要比刘阶可怕多了。
因就话锋一转,道:“这样的人是不招人喜欢,相处起来却也不难,比口蜜腹剑之辈强|上许多。”
段不循知她是想到了郑珏,一笑不答。
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这是在绣帕子?”
“什么帕子”,静临好笑地抢白他,“这是小孩子的肚兜儿!我看外头卖的花样都是榴花虎头之类,怪没意思的,就想着绣个不一样的,你看这小树如何?”
原来绣的是一棵树,段不循方才还以为是一株草呢。
“娘子心思别致,绣活也是极好的,只是不知这树是什么寓意?”
“银儿也说这胎是个男孩,既如此,我便希望他将来能顶天立地,长成一棵日晒不怕、风吹不倒的大树!”瞅了眼段不循,又道:“像他爹一样。”
段不循偏头亲了她一口,再看这肚兜就怎么看怎么顺眼了,“‘高松出众木,伴我向天涯’,就取名叫高松如何?”
“高松……高松……倒是朗朗上口,只是……”
若是姓冉,冉冉高松便是极好的名字;可孩子毕竟姓段,段高松……兆头就不好了。
静临心里想着,却是没往出说,只垂眸道:“还有两个月呢,再多想几个名字,不急着定。”
段不循轻轻将她掉了个,让她换了个方向靠着自己的胸膛,“回头空的时候,给我绣一方帕子吧。”
“哪有空的时候,孩子的东西还没绣完呢。”
静临对自己的绣活是有自知之明的,给孩子用用也就罢了,这人穿的用的却无不工致,怎么忽然看上她的手艺了,真是奇怪。
段不循见她不答应,便将她手里的肚兜夺了,“那我就要这个。”
“你怎么还跟孩子抢呢?”静临想夺回来,他手臂高举,她便够不到,只得道:“这一看就是孩子的兜兜,你不怕别人笑话就拿去用。”
“都是四方的布料,谁能看出来?再说,这东西出于娘子之手,哪个不长眼的敢取笑我?”
说着竟真的要将那兜兜从绣绷子上取下来,静临赶紧制止他,笑道:“行啦!我答应你还不成么?这个还没绣完呢,快还给我。”
段不循还了她,却不要她再继续了,“这个时候尤其累不得,歇一会儿。”
静临回手搂住他的脖子,撒娇道:“想荡秋千。“
段不循站起身来,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个孩子,一会儿举高一会儿放低,逗得静临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