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彦随他下入银库,地下阴暗,照明的只有引路的火把和两侧的壁灯。弯折的巷道两侧,每隔几步便有一人把守,这些人跨步而立,个个佩刀着甲,目不斜视,见到柳文彦身后的六七个锦衣卫亦毫无惧色。
柳文彦略感不安,与赵元亨冷声道:“还要走多远?”
赵元亨微微一笑,“公公别急,这就到了。”
柳文彦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地下的黑暗,随着他又过了一个陡直的转角,眼前一下子变得开阔,只见巨大的地下洞穴之中摆满了成列的木架子,这些木材在火把的辉光下闪烁着蜂蜜一样的色泽,看质地应该是由金丝楠木制成。
每个顶天立地的木架上均覆着红绸布,绸布垂落处露出底下整齐的托盘侧沿。
这些托盘里码放的,大概就是整整齐齐的银锭子了。
柳文彦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他有些口干舌燥,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方才强自镇定道:“还不揭开?”
赵元亨轻轻拍了三下手,每个木架后都冒出两个黑衣人,这些人同时将红绸往下一扯,柳文彦的眼前便飘起了缭乱的红霞。
他使劲睁大眼睛,却没有看到想象中银光灿灿的场面,疑惑地转向赵掌柜,“银子呢?”
“银子?”赵掌柜像是听到了一句笑话,蓦地笑出声来,脸色却变得极为阴沉,“柳文彦,我们这些人出生入死攒下的银子,宁可散给天下百姓,也绝不会便宜了你们这些阉人!”
柳文彦心里咯噔一声,虽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还是意识到情况危急,自己已然入了人家的圈套。后退两步躲入锦衣卫保护之中,心神稍定,喝道:“怎么回事?劝你莫要与我耍花招,凭你是谁,郑公公事后追究起来,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赵元亨冷笑一声,叫一声“上!”黑暗中立即涌现出黑水一样的黑衣人,这些人亮出白刃,二话不说提刀就砍,不过片刻功夫,柳文彦身边那几个锦衣卫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只有他一个人佝偻着身子抱着脑袋,仍在吱哇乱叫。
“你们……你们是段不循的人!”
他到底还是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道:“原来这汇通钱庄竟然、竟然也是他的!”
怪不得他舍得将这么一大笔银子拱手让人呢,原来不过是在他自己钱庄的账上随便记几笔而已,这空荡荡的货架子上哪里还有银子?
柳文彦浑身发寒,自觉今日自己是凶多吉少,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到墙边,抵着墙站稳了身子,尖声道:“段不循呢?我要见段不循!”
赵元亨哈哈大笑,“东家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他老人家教我告诉你,柳公公,你不配。”
说罢眸光一厉,柳文彦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便觉得脖子上一热,垂眸看去,鲜血正自伤口汩汩而出,他有太多的不甘心,最终出口的却只是:“段不循你、不、得——”
话没说完,整个人便倒入血泊之中,瞳孔张得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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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琅之死传遍京师,周友臣得知后着实不安了一阵子。他以为这是段不循即将倒台的迹象,可冷眼观瞧一阵之后,发现段不循那些铺子经营得依旧红火,段不循本人仍三五不时地往刘府走动,心也就又放回了肚子里,只是教人盯紧了那些铺子的动向,一有不对就赶紧回来禀报。
没有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他派出去的人这些天都没有回来说什么,周友臣还以为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能持续到一年之后。谁知五月初六这日一大早,下人火急火燎地回来,张嘴就是一句“不好了!”
周友臣心里咯噔一下,皱起眉头道:“怎么回事?”
下人气都没喘匀,“老、老爷!东、东厂的人一早上去了天宝阁,说是要接管段不循所有的铺子!”
“你说什么?”
周友臣当即变颜变色,猛地站起身来,“他这是事发了?”
下人点头又摇头,“小人也没弄明白,看着不像是抄家的意思,倒像是卖给他们了。”
“卖?”周友臣急中发笑,冷静后立即道:“你快去把契书找出来,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就算是抄家罚没他也不怕,白纸黑字的契书早就签订了,抄家也抄不到这些铺子上头。他周友臣在京城经商这么多年,朝中也不是一点门路都没有,这么多的铺子岂能拱手让人!
周友臣急匆匆赶到天宝阁门口,便见到门前已经乱糟糟地挤满了人,最里面一圈是穿着飞鱼服、佩带绣春刀的锦衣卫,外圈却是几个相熟的生意人,大多是山西商会中的同仁。
周友臣以为自己是苦主,想要这些人帮忙做个见证,因此便分开人群挤了进去,拉着人痛陈个中缘由。不料话还没说两句便招来几声响亮的嗤笑,有个最相熟的从随从手里接过一沓厚厚的契书摔到周友臣手中,“周会长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姓段的将咱们都给耍了!”
周友臣脑袋“嗡”地一声,手一抖,没接住。蹲到地上去捡那散落的契书,头晕目眩之际竟然看不清楚上面写的什么,待到终于看清楚上面的字了,人差一点厥过去,“段不循!”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破口大骂:“你个断子绝孙的王八蛋,你耍的我好苦啊!”
众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