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水之滨辞旧岁,天宝阁中迎新年(1 / 4)

擒风流 夜雪湖山 2964 字 11个月前

史载,一六二六年五月初六巳时许,北京城西南隅的王恭厂火药库附近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离奇大爆炸,史称“王恭厂大爆炸”。

这场爆炸原因不明,场面却极富传奇色彩,很快便轰动整个大明朝,一时间街头巷陌尽论此事。

据传当时天上有颜色奇诡的乱云横飞,地上有巨大的火球自从东南方隆隆而来,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过后,霎那间飞沙走石、天暝地晦,飓风自平地而起,卷挟着人畜、断梁、残垣和砂石瓦砾冲上天空,宫廷仪仗队的大象受惊,自象房奔出后于街上惊慌乱窜,践踏无数。

一时间,人的残肢断臂和牲畜尸首、砖石瓦砾如雨般自天空落下,到地面又制造新的伤亡。荣耀一时的汇通钱庄瞬间被夷为平地,露出底下巨大而空洞的银库。乾清宫正殿尽毁,御座御桌全部掀翻在地。北京城死伤数以万计。

静临与名安和翠柳在温暖的绵水之滨汇合时,她的肚子已经像是倒扣着的一口小锅那么大了。

这个孩子不如它的哥哥懂事,一直都很能折腾它的娘亲。头三个月的时候静临什么都吃不下,闻到饭味就恶心,呕起来能将胆汁都吐干净了,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层皮。

待到月份大了稍微好一点,勉强能吃得下去东西,胃口依旧很差。冯象山急坏了,放慢了赶路的速度,沿途也请了不少当地的名医给她看。这些郎中看后都说是正常现象,还说生孩子哪有不遭罪的,给开了些方子调理,静临自己也努力加餐饭,作用依旧微乎其微。

她整个人日渐消瘦,肚子却愈发见长,到九月末的时候就成了一口鼓囊囊的小锅。花昭摸着她的肚皮叹道:“你这小娃娃真不省心,你娘身上那点肉都教你抢过来了。”

静临笑呵呵道:“它爹就生得人高马大,它怎么会小呢?”

这个时候花昭就不言语了,名安和翠柳也不敢说话,冯象山躲到屋外头去,只有陆梦龙附和,“儿子随那厮就罢了,要是闺女生了他那副体格子,往后可就难找婆家了。”

静临垂眸而笑,轻轻抚着肚子,“那也不怕。”

大伙都瞒着她,什么都不告诉她,可是有些消息是瞒不住的:谢清和没了,刘阶乞休告老,高和重登首辅之位,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不叫郑珏,而是叫李山,端午第二日王恭厂附近发生了大爆炸……一年之内京城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他还能安然无恙么?

静临其实什么都明白。

可是临行前他亲口告诉过她,“你只管随着老冯走,路上无论听到什么风声都不要胡思乱想,我也不会给你递消息。记住了,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一旦这边的事情办妥了,我就会立即动身去绵竹找你。”

他虽然总是骗她,可她还是觉得这句话可信,她的男人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他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那她就等他,直到等到他亲赴这个约定为止,哪怕这等待要持续一辈子。

除夕那日胡天胡地,她还以为他是素久了忍不住,此刻想来却是抵死缠绵。她求他,“不要了”,他半真半假地在她耳边低语,“乖,不能不要,我要让你要个够。往后一想到这一刻,你就再也看不上旁的男子了!”

他这是死了也不想放过她,要让她为自己守一辈子。

静临想到这些就会笑,心里骂他是个自私自利心肠狠毒的王八蛋。他还不知道那两日的胡作非为已经教她再次有了身子,若是他知道了,以这人厚脸皮的性子,一定是要自吹自擂的。

孕中无事的时候她便给孩子绣兜兜,绣好一块兜兜再绣一方帕子,想着这样就能堵住那人的嘴,免得他再与孩子争抢了。

十月的绵竹枫叶如烧,竹林如海,小城街头巷陌尽是香甜的桂花味。树荫下常有人聚在一处打叶子牌,一打就是一整日,直到黄昏时炊烟都升起来了,他们的婆娘操着一口又快又软的四川话喊人,这些人方才拎着小板凳和紫砂壶,慢悠悠地走回家去吃晚饭。

这里的人管惧内的男子叫“耙耳朵”,还说凡是耳朵软的男子都怕婆娘,静临听了便忍不住回想段不循的耳朵,好像也没有多软,她有点记不清楚了。连他的样子都有点模糊了,日日闭眼后都要想,可是人却是不禁想的,越想面目就越是模糊不清。

静临如今也有点不敢想了。

绵竹县的一切都是慢悠悠的,这里的人生活很安逸,铺子开张晚,关门早,街上常见慢悠悠闲逛的男子和眉眼含笑的妇人。不像京城,就连棋盘街那种消遣之地,往来的人们都是行色匆匆,生怕慢一点就被谁给比下去似的。

静临打心眼里喜欢绵竹,也喜欢这里的人。可回想起京城那些拼命过活的日子还是忍不住惆怅,她其实是个闲不住的人,段不循大概也是。若是他来了这里,想来也是过几天就会觉得腻的。

自到绵竹以来,她的日子大多数时候都是舒心的,她是个凡是都往好处想的人,知道自己有孕后一次都没有哭过。

难受的时候常在深夜,月份大了,她身子笨重得不得了,躺着翻不得身却又睡不着。她想起来走动,又怕惊动了旁人,只得睁着眼睛看着拔步床上悬下来的穗子,什么时候眼睛酸得受不了了,什么时候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