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女风信去外间,叮嘱她把蒸梨稳妥地拿进来。片刻后,风信双手捧着一碗蒸梨过来龙床前,跪倒奉上。
姜鸾拿长银筷挑起一片蒸梨,自己咬了一小口试了试温度,还是温的。
换了双筷子,夹起一块蒸梨,递给二兄嘴边,“今年结的梨子够甜了,本身味道便是甜滋滋的,我便没放红糖。二兄尝尝。”
姜鹤望连吃了三四块,这才停了。顾娘娘亲自服侍他躺回去。
姜鸾和他商量,“临风殿那棵百年梨树上的梨子多的是。二兄喜欢的话,下回我再打几十个送过来。”
“那好。趁秋天当季,多送几回过来。”姜鹤望进了食,身上的不舒坦少了几分,脸上也有了笑,虚弱地和姜鸾聊起了天。
谈起的正是过几天就要举办的重阳宴。
“误了节气,索性改叫秋日宴了。不知道我的身子能不能赶上……咳咳……能赶上的话,阿鸾还是随行。”
姜鹤望惦记着妹妹,“还有景宜宫里的阿鹭,也一同去龙首原走走。登高望远,喝点茱萸酒。一年只有一回的乐事,别憋闷在宫里。”
“还有虎儿。”他想起了儿子,扭头对顾娘娘说,“虎儿……咳咳,也一同带去。已经满月的小子,长得壮实,给各位卿家们看看。”
姜鸾临走前,姜鹤望握着她的手,着重叮嘱了秋日宴相关的另一件事,
“秋日宴代表的是皇家体面。阿鸾当日的打扮,咳咳……不得马虎的。试想满朝文武都隆重装扮,就你一个随随便便地去,穿得怠慢了,落的是……咳咳,皇家的颜面啊。”
姜鸾原本确实打算敷衍过去,听他郑重其事,倒是歇了敷衍的心思,点头应下。
“二兄放心,我一定打扮得隆重体面的去。”
说到做到,到了秋日宴这天,她大清晨地早起忙活了半个时辰,穿了身十二幅湘绣织金的大红石榴裙,镶了白狐毛边的交领对襟广袖上襦,银线绣了百凤的披帛,又把夏季穿了一次的那条百鸟朝凤缂丝长裙拿出来,套在最外头。
缂丝的质地纤薄,在光下隐隐约约透出里头的朱红石榴裙。
身上穿戴好了,坐在妆奁镜前,洁白额头点了时兴的梅花妆,浓密乌发梳起随云髻,薄施粉黛,口脂点得原本淡粉色的唇瓣嫣红。
白露捧了满盒子的金簪步摇凤钗,春蛰正要往发髻上簪,被姜鸾叫停了。
“头上簪太多东西,走动都不容易,跳一下都担心掉个簪子下来,还能游乐什么。”
最后还是只在浓密乌发里插了一把玉梳,一支花枝步摇。
龙首原是皇宫东北方的一片视野开阔的高地,距离并不很远,连外城都没出。坐车从北边宫门出去,两刻钟便到了。
马车入了半山腰,即将下车时,姜鸾吩咐拿过铜镜,仔细地打量身上的装扮,免得哪处不慎怠慢了,失了二兄的新帝颜面。
即将十六年华的少女,每个月都在生长变化,她比年初时已经长开许多,当初眉宇间的稚气消散得差不多了,今日的妆容又往成年女子方向装扮,以往被稚气压住的姝丽容色便显露了出来。
铜镜里映出一张精致柔美的少女面容,明眸皓齿,顾盼流波。
春蛰捧着镜子,啧啧惊叹,“公主长大了,和懿和公主有五六分像了。”
几个大宫女聚过来端详着,“眉眼是和懿和公主有五六分像,但看起来又极为不同,绝对不会错认的。”
姜鸾查看周身无误,按倒铜镜,掀帘子下了车。
迎面的景象叫她微微一怔。
满朝的文武重臣们都让在边角处。马车周围聚集的,反倒是许多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刚入仕不久的少年郎君,穿得鲜妍亮色,身上挂着各种名贵的玉佩香囊,还有不少脸上敷了粉的。
见她下了车,各位少年郎君同时向她这边望来,脸上露出或矜持,或急切,或故作冷淡,或跃跃欲试,整齐地起身,从四处长揖行礼,异口同声道,
“微臣参见皇太女殿下。”
四周明明是秋天里的肃杀山景,眼前却硬生生映出了满园春色。
而她,就是那误入了百花丛的花蝴蝶。
东宫马车周围,只零落站着几位没有精心打扮得花俏颜色的官员,都是政事堂里的常客,朝中首屈一指的肱股重臣。
似乎正在激烈地商议着什么事,没有让去边角里,把那片位置腾出来让给小郎君们。
姜鸾迎面看见裴显穿了身极素淡的雨过天青色袴褶袍,乌皮**靴,通身半点点缀也无,只腰间重新挂起了那柄入朝不卸的长剑。
裴显站在山坡向风处,山风呼啦啦吹起他的衣摆,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倒是他身侧的崔中丞脸红脖子粗,看起来和对面的李相争执了有一阵了。
几位政事堂重臣吵架的场景稀罕,她饶有兴趣地驻足旁观了一阵。
争执的重臣们察觉到周围的异样,停了交谈,往姜鸾的方向望过来。发现皇太女车驾到达,几位年纪大的老臣都走过来行礼寒暄,姜鸾数了数,偏少了政事堂里最年轻的那个。
裴显脸上半点笑意也无,神色淡漠地站在原处,并不走近,只冲她的方向略颔首,行了个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