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的脚印。
裴显噙着笑,在冬日的枯荷水榭里醒来,缓步离开朔风呼啸的御花园。
借由梦境,他看到了发生在不知名时空的无数种可能。现世的种种世俗纠缠事,再无法激怒他了。他冷待处之,心平如水。
他开始懈怠朝堂政务。
空闲下来的日子,开始作画。
以工笔勾勒,细细地描绘姜鸾二十岁的样子,十五岁的样子,十二岁的样子,四五岁的样子。
他年少从戎,画功原本稀松平常。
但只要潜心向学,有什么学不会的。他无事便闭门作画,书房里堆满画卷,笔下越来越精妙。
过了几年,信手涂鸦流出之作,居然也在京城喊到了千金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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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殿的火烛全部点起,映照得灯火明亮。
红木长案上展开一副即将完成的精细工笔画卷,铜镇纸镇着边角,裴显手执兔毫,正倾身专注地勾勒轮廓。
姜鸾趴在长案侧边,手肘撑着红木案,近距离打量着。
画得还是四五岁的女孩儿。瓜子脸,水弯眉,圆圆黑亮的杏眼,穿一身毛茸茸的皮袄,站在雪里,淘气地脱了手套,抬手去接天上飘下来的细雪。
女童脖颈处毛茸茸的皮袄,用最细的兔毫画笔勾勒轮廓,火狐毛色由深而浅,跃然纸上。
姜鸾屏息看着,等轮廓勾勒完成,裴显搁置了笔,这才呼出口长气,问了句,“这副画里不抱黑猫儿了?”
“这幅画的是冬季雪景,女童伸手接雪,旁边还有个雪人,有只猫儿反而添乱。”裴显拿起几个铜镇纸,把墨迹未干的画卷四边镇住。
他这时才注意到姜鸾趴在案边的动作,皱了下眉,过来把她扶起身,又搀扶去罗汉床边坐下。
“御医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怀了身子以后,尽量多坐少站,千万别弯着。”
姜鸾不以为然。
她身上四五个月的身孕,小腹部略微凸起,身上穿得宽松,不注意看留意不到。
宽大的手掌不放心地按在小腹部,停留了一阵。
姜鸾好笑地把他的手拍开,“五个月都未到,整天摸什么。二姊说,这时候的胎儿才不会动。”
她这一胎怀的稳当,初期连孕吐都少。除了嗜睡,没添什么毛病。
“肯定是个乖女儿。”姜鸾探头去看红木案上新完成的工笔画作,宫阙背景,构图开阔,雪地里抬手探雪的女童冰玉可爱,平心而论,可以称得上精雕细琢的佳作了。
“这几年你的画功突飞猛进。”姜鸾赞叹说,“我看宫廷画师也就这水平了。”
她忽然起了个歪心思,笑吟吟提议,“要不要起个化名,挂去外头的书画阁里托卖?”
裴显晾干了画卷,慢条斯理地卷起青玉轴,“千金不卖。”
握着卷好的画卷,他走到姜鸾身侧坐下,把画卷递过来。
“以这幅《女童戏雪图》,换回三年前压箱底的醉后胡乱涂鸦。”
姜鸾想起他三年前的大作,满纸醉意泼洒的墨点,号称边关大雪;抱着黑猫儿的女童,两边脸颊拿朱笔各勾了一坨红,脑后点了两坨浓墨,当做是双丫髻。
“才不换。”她闷笑够了,把工笔描绘的《女童戏雪图》接过来,唤来了秋霜,“两副画我都要了,一起压箱底。”
裴显:“……”
当晚,寝间熄了灯,姜鸾趴伏在裴显的胸膛,聆听着胸腔沉稳的心跳,“等我们的女儿出生了,不知会不会长得像画里的玉雪可爱模样。”
“若她长得像你,四五岁时,应该就是画里的模样。”裴显抚摸着柔滑的长发,“毕竟是照着你的五官画的。”
姜鸾的神思早游到了天外,“彦之,千年之后,如果你的画留存下去,后人就会知道我们女儿的模样了。”
“画卷不易保存。千年之后的事,谁又知道。”
“可以的。精细保存的宫廷名画,有不少可以流传千年。”
裴显失笑,随手揉了把秀发,哄她侧卧下去。
“裴某又不是画师,哪来的宫廷名画。别乱想什么千年之后了。睡吧。”
“我向来睡得好。”姜鸾咕哝着,“究竟是哪个睡觉不安分,经常睡到半夜,忽然起身画画来着。”
裴显起身吹熄了最后一盏烛台,把帷帐两边拉好,揽住了身侧的温玉软香。
“梦中通神鬼幽境。那副《女童戏雪图》的构图,就是梦中而来。今晚画成,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最近夜里不会再起身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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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倏忽千年。
位于市中心的东都博物馆,作为东都市的人气景点,游客络绎不绝。
流传一千四百余年的闻朝时期的名画真迹,作为镇馆之宝,被东都博物馆单独开辟一个展览馆,每年春秋两季限时展出。
江鸾背着帆布包,穿了身雪白的大毛衣,抓着手机,打着呵欠下了公交车,慢吞吞走向不远处的博物馆大门。
电话屏幕亮了一下。新短信连续进来。
【二姐】:江小鸾,你怎么还不来,闻朝书画厅!现场上课十分钟了!
【二姐】:要死了要死了,裴小舅看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