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眼睛一亮。他拉了拉眯着眼享受吞云吐雾的伙伴,然后示意了一下管家的方向。
管家步伐稍缓下来,皱起了眉。
贫民窟里的少年尽管只有十几岁,但往往都是打惯了架也抢惯了东西的……三个一起上,都针对他的话倒不难解决,但要是分出一个去奔着男孩儿……
没等管家想好对策,最先发现他的那个已经要走过来了。
只是在那人刚迈出第一步去的时候,他的同伙拉了他一把。
被拉的不解地转回头,拉人那个下巴抬了抬。
却是示意了下走在管家前面的男孩儿。
管家心里一紧。
就在他准备直接把男孩儿拎到身后护住的时候,却见那三个人对视了几眼,其中两个硬拉着最先动作的那个,转了回去。
管家愣了下。
他好像从那两人的表情里……看出了一丝避讳的情绪?
可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怎么会避讳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尽管疑惑,但管家还是加快了步伐走过去。
大约离开那根电线杆子三四米的时候,管家听见身后传来了压低的声音。
“那小孩儿谁?他老子来头很硬么?”
“……那就是只狼崽子,你以后见了离他远点。”
“一个六七岁的小孩??你们没毛病吧。”
“你别看他小,那崽子打起架来不要命的……老K那小半个手掌,就是被他咬掉的。”
“艹,原来是他……这是人还是狼啊…………”
后面的交谈声渐渐远了,直到彻底消失在管家的耳边。
听完了这一切,他却忍不住目光微恸地看向前面男孩儿单薄而瘦削的肩。
他实在无法想象,这几年里这个孩子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
或许当初……真是他选错了吗?
之后一路沉默,两人走过坑洼泥泞的小巷,到了一个门檐低矮仿佛随时要倾塌的砖楼前。
走在前面的男孩儿推开破旧的铁门,迈腿进去。
楼道里黑黢黢的,远处摇着把昏黄的灯。
扑面而来的,是潮湿发霉的古怪味道。
男孩儿步伐未停,熟练地绕过黑暗里的障碍物,走上左手边的楼梯。
管家跟上去。木制的楼梯被他踩得吱哟哟地响。
若不是楼里时不时传来各种低杂的谩骂声,管家大概都要怀疑自己是误入了什么鬼片的拍摄现场。
这样走了大约两层楼,前面的男孩儿停了下来。
他推开了右手边一扇铁门。
于是在黑暗里吱哟作响的木质楼梯之后,管家踏上了凌空嵌在这“危楼”外墙上的金属长梯。
看着那梯子上不知长了多少年的锈斑,老管家深切地怀疑了一下这东西会不会载着自己寿终正寝地掉下楼去。
似乎是从他的迟疑里猜到了原因,始终一言不发走在前面的男孩儿停住了脚步。
他站在几阶凌空的金属台阶上转回头,居高临下近乎睥睨地看着管家。
管家敢发誓,他在这个只有六七岁大的孩子的眼底,瞧见了一丝冷讽的笑色:
“这里只有两层楼高,掉下去也摔不死。”
“……”
管家最终还是跟着男孩儿,进了楼梯头上那个几乎低矮狭窄到无法称为房间的地方。
占据了这方空间的三分之二的位置,一张破败的床横在那里。
床上躺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
如果不是这张瘦到脱形的脸还勉强能看出过去的些许痕迹,管家几乎不敢认这是那个七年前还风华正茂美艳动人的Katherine。
“……妈妈,他来了。”
不同于一路上偶尔开口都称得上冰冷的语气,此时站在床前的男孩儿声音压得微低,带着一种乖顺的情绪。
“……小景。”
过了一会儿,女人才像是从昏睡里渐渐醒来。
她疲惫地看了男孩儿一眼,“你出去吧,我有话跟他说。”
尽管带着迟疑的不情愿,但男孩儿还是点了点头。
“好。”
他转过身,绕过管家出了门。
房门没有合上,管家听见男孩儿踩着金属长梯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直到彻底消逝。
他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床上的女人。
“Katherine……你这是何必?”
病床上的女人的呼吸声沉重了几分,带着仿佛风灌过朽木的垂老破败。
过了几秒,管家听见她发出一声费力的嘶哑的笑。
“他仍旧不知道小景还活着,是吗?”
“……”
管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你这样,对他、对你自己——还有最无辜的小景——这对谁都不公平。”他走过去,声音沉痛,“我已经后悔了……七年前,我就不该替你隐瞒小景的存在。”
出乎管家意料的,病床上那个骄傲的女人并没有反驳自己的话。
她只睁大了自己空洞的蓝色眼瞳,定定地望着昏暗而模糊的天花板。
“是啊……”
“是我害了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