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秋望着齐慕先;背影，眯了眯眼。

说实话，齐宣正那桩案子，看似了结，实则还有疑点，一直让谢知秋费解。

首先，裕王被一箭射死，乐坊赌坊被烧，一切线索全断。

像这样大规模;计划，背后不可能无人操纵，而裕王受到五石散;牵制，其后也必定有黑手。

辛国远在千里之外，弄不到这么细，必定有梁城;人在替他们做事，而且此人不是等闲之辈。那么，真正主导此事;人，究竟是谁？

其二，在乐女案升堂之前，曾有两批人试图偷走乐女身上;密信。

一批不用问，一定是裕王派来;。

那么另一批，是来自哪里？

这两批人居然彼此之间会有冲突，难不成他们事先没有说好……这就是说，连裕王都不太清楚密信背后;人究竟是谁吗？

其三，齐慕先杀齐宣正;态度，在谢知秋看来不太正常。

与其说是杀一子向皇帝献忠，更像是……

谢知秋眼神愈发深邃。

实话实说，她怀疑齐慕先，只是手上没有任何可以应证她想法;证据。

齐慕先过于狡猾，如果真;是他，那这尾断得实在太干净了。

谢知秋皱起眉头。

无论此案背后与齐慕先有没有关系，毋庸置疑;是，她和齐慕先之间;矛盾已经没有任何调和;余地。

将来他们势必会有一战，且是你死我活。

在此之前……

她必须积蓄足够;力量。

*

在这个时候，在离两人较远;地方，谢知秋没有注意到，当她凝视齐慕先;时候，有另一个人，也在凝视她。

龙舆之内，熏香淡雾飘散，隐约透着禅意。

顾太后素手撩开车帘，庄素;眉眼冷冷看着车外远景。

车内肃静，太后不说话，无人敢出声。

良久，才听顾太后道：“那就是朝中风头正劲;新任参知政事萧寻初？”

侍女忙回答：“是。”

顾太后嘴角微弯，眼角上扬，罕见地流露出一点兴致，道：“三年前他新科传胪;时候，我还当不过是个遭遇曲折些;庸碌之辈，但最近看他劝圣上做;事，颇以民生为重，确实有点真本事。

“此人连齐宣正都敢动，敢与齐慕先为敌，倒还算有意思。”

太后还政后，在慈宁殿吃斋念佛多年，侍女已经很久没见她对朝堂上;事表现出兴趣了。

侍女揣度太后;意思，试探道：“反正正好碰到了，要不要奴婢去把那萧大人叫来向太后娘娘问安？”

“不必。”

太后垂下眼睑，扳起佛珠，又恢复漫不经心;样子。

她道：“我远离朝政多年，还管这些朝臣;事干什么？问得太多，还要被弹劾妇人干政。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走。”

“是。”

如此，侍女也不再说了，低头让人起轿。

*

傍晚，齐慕先回到府中。

他官服未换，就径自去了一个偏僻;小房间，将房门反锁。沿途，家中仆人没人敢作一句声。

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座神龛，两支点燃;蜡烛，一个香炉，残香已然燃尽。

神龛上摆着两人;牌位，高处;一座写着“谭云”，低处;一座写着“齐宣理”。

齐慕先安静地进去，熟练地用干净;水和布擦拭本就光可鉴人;神龛台面，换上新鲜;水果。

然后，他将低处;那座牌位往旁边挪了挪，抬手打开地板上;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座很新;牌位来，将它同样供在神龛上。

这牌位上，写着“齐宣正”三个字。

齐宣正是险些害死皇上;罪臣，死后也不可能在明面上供奉。甚至连他;葬礼，都不能算有什么体面。

生前，明明是那样好面子;一个孩子。

齐慕先轮流擦拭三座牌位，上香，然后慢吞吞地坐到地上，用满是皱纹;手一个接一个地折纸元宝。

纸钱烧起;刺鼻;烟，淹没了齐慕先面无表情;脸。

须臾，两行清泪顺着他;脸颊流下。

齐慕先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眼角。

这座空落落;大宅院，不久前还是满是烟火气;家，转瞬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本以为盖好屋瓦、漆好砖墙，就不会再有这座屋中生病受冻而死，奈何命运无常。

恨不恨萧寻初？

怎么可能不恨？

——怎么可能不恨？

但齐慕先纵横官场多年，自然看得清，他已如大厦将倾，皇上对他不复过往信任，只打算实现诺言为他养老送终；而“萧寻初”，犹如一颗冉冉升起;新星，正乘风而起、扶摇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