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会元,三日后殿试,点为探花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①
日暮时分,哒哒马蹄声在小巷响起,深绿官服的青年翻身下马,点点雨珠洒落周身,他却并未撑伞。
林惜昭隔门窥视,这一日游街,赴过琼华宴,打马游过长街,他已经有些疲累,偏偏暗色的官服衬得他身形更加欣长,轻易看不出来。
这副装扮,林惜昭早便看过。
一甲三人打马游街时,她坐在沿街的酒楼窗边,看着两边的姑娘们笑语盈盈地挥动着帕子,一股脑地将瓜果荷包砸了下去。
状元大约三十岁,生得模样平平,脸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会试时为列二甲末位,却得了皇帝青眼,力排众议点为了状元,生生压下了声望正盛的少年英才。
殿试后,宋逾白授官都察院经历司经历,为正六品,品级与状元郎等同,却不如翰林院清贵。
林惜昭心道,这就是皇帝的恶心之处了。
贵妃的枕头风他显然是听进去了,又怕满朝文武反对,在大殿之上称赞宋逾白姿美仪容,宜为探花,又把一个远不如他的人拎出来当了状元。过后,授官时明面上又做了补偿,实则把人放到了清闲衙门。
宋逾白安然处之。
他每日来往于都察院与小巷之间,偶尔捎来几枝时令花卉,同林惜昭喝一盅茶,聊聊最近都察院又抓了哪位官员的小辫子。
平平淡淡到了林惜昭都以为日子就要这么稀松平常地过下去。
直到,这一年初秋。
京城以南五十里,黄垣河决堤,冲毁民房数千,死伤近万。
雨水磅礴落下,浓密的乌云笼罩整个京城。
京城一连下了一个月的雨,雨丝绵绵不绝,短时间内见不到丝毫阳光。
少女抖了抖裙裾上的水珠,收起了被暴雨打得有些散架的油纸伞,推开门进了院子。
这个鬼天气,要不是阿原病了需要人抓药,林惜昭绝不踏出家门半步。
“姑娘,你淋湿了。”因为风寒,阿原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听到林惜昭的脚步声,撑着手想要坐起来。
“给你熬了药,你喝了再好好休息,烧就退了。”林惜昭一把摁住不听话的病人。
阿原捧着瓷碗,小口小口地啄着汤药,眉毛皱成一团,嘴里全是苦味,这药可太难喝了。
“也不知城外怎么样了?”阿原咳嗽了两声,“当年我全家也是被淹,爹娘妹妹一个也没逃出来,我就被哥哥嫂嫂卖给了牙婆换粮食。要是当年有谁能够帮我,我就一辈子把他当神仙供着。”
突然,濛濛雨声里,一声高喝从巷头传到巷尾。
一开始声音很小,而后越来越近。
猛烈的砸门声撞击着林惜昭的耳膜,林惜昭推开院门,斜落的雨迎头砸下,将她淋成了一个落汤鸡。
“宋清越住这吗?”
“什么?”
雨声太大,林惜昭听不清楚。
“宋清越住这吗?”
为首的官差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善。
“他住隔壁。”林惜昭大声回答,“对了,他怎么了?”
官差面容凝重:“罪官宋清越犯上,最在不赦,以被圣上下令押入天牢,择日推出午门处死。你们谁要是和他有什么关系,还是早日撇清的好。”
漫天雨丝里,披啦啪啦的雨点几乎要将男人的声音盖过。
林惜昭的脑子懵了,怔怔盯着宫城的方向。
原来是他。
原来,她早就无意间窥知过宋逾白的两百年前的命运。
寥寥几字,话尽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