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二愣子,也就是如今的赵二爷在井下挖出骷髅堆的当天半夜出生的。 我爹身材比一般人颀长些,而且肩膀很宽,看上去是个孔武有力的硬汉子。但像村里大多数靠干体力活儿养家的男人一样,他总是有些怯生生的,不很健谈。 但是,只要一提到我的出生,他就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表情复杂夸张,眼神疑惑惊恐,且话语也滔滔不绝起来。 本来我的产期,按日子推算是二月二龙抬头前后。可是一直到了清明节,过了预产期整整一个半月了,我娘的肚子还是没有任何要生的迹象。 我爹慌了神儿,要知道早产尚有七成八不成的说法。 但是延迟产期,十天半个月还好。如若延迟一个月,已经十分稀奇。至于延迟一个月以上的,至少在我村,就连在生孩子方面见多识广的接生婆也从没遇到过。 因为晚一个月以上还没生下来的胎儿,早已经死在腹中了。 当然也有传说称秦始皇是他娘赵姬怀胎12个月才生下的。但传奇毕竟是传奇,在关乎大人孩子性命的关头,没有人会拿这些传奇说事儿。 因此虽然我娘肚子依然没动静,我爹还是找来了我们廉家最有经验,人称廉仙姑的接生婆。 廉仙姑把耳朵贴在我娘肚子上听了半天,听我的心跳正常。她认为并无异样,于是安慰我爹到:“今天没动静也好,鬼节不宜生子。” 我爹将信将疑。就这样在战战兢兢中,又是日色西沉,月亮升起。 夜幕四垂,四下寂静无声,就要到半夜三更了。我娘身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爹暂时松了一口气,看来清明节这天,算是捱过去了。 他虽然对奇门遁甲、风水命相、阴阳五行这些玄术研究不深,但因为兴趣爱好,也略知一二。 因此,他也不愿意把我生在鬼节啊! 这个时候,除了我在肚子里一个劲儿踢她之外,我娘感觉不到身体有什么特别的不舒服,遂也准备睡去。 谁知,她刚脱了衣服,躺下,突然身子一阵一阵抽搐,肚子顿时疼得死去活来! 我爹知道这恐怕是要生了,慌忙去把廉仙姑喊来。 在我们那一带,男人在生孩子的时候进产房是不吉利的。廉仙姑进屋后,我爹就轻轻掩上屋门,来到院子里。 月朗星稀,夜色平静地如一池清水。我爹却紧张地在院子里东奔西走。 后来我娘疼得喊叫声越来越大。他再也待不住了,才不顾一切地进了屋子。 我爹张眼望去,我娘躺在床上,脸色疼痛地已经扭曲,浑身被虚汗打湿,下体更是几乎泡在了血水之中! 就连廉仙姑也大汗淋漓,手足无措。她焦急建议到:“想要保住大人孩子,还是找白小手来吧!” 我爹顿时慌了神儿,他那见过这阵势!要知道,去年我妈生我姐姐的时候,接生婆交代他出门买条褥子。等他买了回来,我姐已经顺利生下来躺在床沿上了。 那还是头胎,没有任何经验。 现在二胎经验都有了,生起来反倒如此艰难! 什么吉利不吉利地,大人孩子要紧。更何况,算命先生说过,这胎还是个男孩儿呢! 他二话不说,朝白小手家飞奔而去。 我家跟白小手家就隔着一道街。我爹又是大长腿,不到一分钟就到了他家。 不巧的是,只有他媳妇在家,且告诉我爹,白小手一个时辰之前给二愣子看病去了,还没回来。 二愣子家离村里远,我爹再跑那边喊人,家里老婆孩子恐怕早歇菜了! 我爹虽然急得直跺脚,但毫无办法。他临走前,一再叮嘱白小手媳妇,让她务必转告白小手,回来了赶紧去廉家! 交代完,他匆忙返家看情况。如果还是危险,那他就要敲开村长的门,借他家的三马子,上二愣子家接白小手去。 回到到家里,他直奔屋里。 跟他走之前相比,我妈除了下身流的血更多了,其它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疼得是死去活来。 我爹正要再次出去,外面突然一阵狂风吹过,门窗顿时哐当哐当乱响。 风钻进了屋子,我爹打了个冷战。 这风,竟然彻骨透心地凉,就像被人掀开了头盖骨,又沿头顶浇进身子里无数冰雪似的。 他立刻感觉到了蹊跷: 今天外面已经十分暖和了。不应该还刮这阴森的寒风啊! 我爹虽然诧异,但还是一秒不敢耽搁地要往外走。 屋里的灯泡明明灭灭,灯影儿在风中摇晃着、颤抖着。 他刚到门口,打算开门。 灯泡闪了几下,就彻底熄灭了。 黑暗顿时笼罩了整个屋子。 我娘大概也被这不期而至的黑暗惊住了,竟暂时停止了呼喊。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爹站在门口,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按计划出去?还是先留下片刻,把灯修好。 毕竟他这一走,最快也得半个时辰之后才能回来。黑灯瞎火的,留两个女人在家生孩子,十分不便。 但这安静仅仅持续片刻。屋外就传来阵阵怪异的声响。 倾耳细听,这怪异的声响竟然是,阵阵哭咽之声。 哭咽之声由近及远,慢慢变大。细听来足足有成千上万人在哭。 哭声要是在今天白天的坟上,倒是可以理解。我们这里清明上坟有女儿给父母哭坟的习俗。 可是,现在已经是更深夜半。并且,外面可全是男子的哭声! 况且,我家离坟地很远。这声音,明显不是从坟地传来的。 黑暗里,所有人吓得毛骨悚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哭声正在掠过头顶的屋瓦,其中又融合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