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觉醒来,宋玗和煦儿都走了。
她有些担心煦儿的身份在学堂受欺负,但担心也没什么用。她食不知味地用完了早饭,又开始进入冥想的境界中。
从前,她是一个静不下来的人。只是现在行动受限,反而喜欢静坐思考了。当思想渐渐脱离藩篱的时候,她会感觉她是自由的。
午间,太后派人来给她送东西。
太后刘氏,皇帝的生母,婢女出身,一次被酒后的章帝临幸,因而生下了宋玗。早年,江筱与她的关系并不融洽。刘氏不喜大家出身的儿媳,晨昏定省,膳间侍奉,多有刁难。只是后来突厥入侵,国朝生乱,宋玗顺势起兵,婆媳二人在周地相依为命,倒是逐渐亲如母女了。
当年,宋玗登位,朝野不稳。为安抚豪族,有意立后娶的妻邓氏为后,加之江筱的父亲上书替女辞去后位,宋玗便顺水推舟,立新后邓氏。刘氏为此,恼怒儿子薄情,对流落长宁殿的江筱也多有照顾。
“您不用担心。”太后派遣过来的姑姑对她说:“陛下请了师傅单独给二殿下讲学。”
江筱原本担心煦儿会给别人欺负,如今终于放下心来。
无事做,江筱就开始打理宫里的花草,她已经习惯任何事亲力亲为。何况花草本身就是令人欢喜的事物。累了,她就直接躺在绿地上休息。
天空无边无际,湛蓝明净。她沉浸在盛大的宁静之中。
她脑子划过许多东西。有过去的,如今的,幸福的,悲伤的。她像是一个过路人,看着自己的故事,没有欢喜,也没有痛苦。
多么美丽的天空啊。她喃喃自语。
万物才具有永恒的生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又算什么呢?根本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她闭着眼睛,沉迷在极度的安静之中。白擦擦的光晕掉落在她的眼皮上,她躲避着逐渐滚烫的温度,慢慢睁开眼睛。
宋玗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
江筱不想理他,仍然陶醉于大自然的美丽中。
可宋玗迟迟不走。江筱便不耐烦地说:“你挡着我的阳光了。”
宋玗稍稍避开。“筱筱。”他说:“我来看看你。”
江筱不知道他怎么会在白天出现。一般,她更喜欢他夜晚出现。那可以满足两个人的需求。
没什么好和他说,也不知道他最近发什么疯。江筱就说:“看够了吧?你可以走了。”
宋玗沉默。两人都没有讲话。很久了,他们没有肉/欲纠缠,处在同一个空间中,气氛还称得上和谐。而从前,总是江筱过于热情了。她先是爱他,后来恨他。又总是发疯,吵闹,无休无止。其实早在许多年前,他们就受不了彼此了。
也许是过了半个时辰,好像也没有那么久。宋玗自己离开了。
江筱像往常一样给煦儿准备他爱吃的,可等了很久,不见煦儿,倒来了个不速之客。
六年不见这个人。可江筱一眼认出,眼前这个张扬,美丽,衣着华丽的人,是皇后邓氏。
邓氏身旁的姑姑扇了她一耳光:“贱妇!见了皇后还不行礼!”
江筱面无表情,也没有表示。
姑姑还欲再打。皇后制止她。邓氏慢慢走近她,刻毒地发问:“江氏,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江筱平静地说:“我活的挺好的。可惜不如你。”
邓氏要被气死了。她让几个太监按住江筱,命令姑姑狠狠扇她的嘴巴。
江筱被打得流血了,她身上很痛,心里却觉得这戏码很可笑。邓氏不要体面了,是宋玗和她撕破脸皮了吗?
邓氏最后恶毒地看了她一眼,留下江筱,走了。
晚上,宋玗来到珠镜殿。
邓氏像往常一样迎上来,侍奉他更衣。宋玗挥手,说:“先用膳吧。”
底下人都去传膳。邓氏说:“今日是煦儿进学的日子,妾心里也高兴,去了书房,想给孩子们送些清凉的,才知陛下让煦儿单独学去了。妾心里想着,兄弟之间贵在多相处,便让煦儿去同太子一起听讲了。”
宋玗嗯一声,“是朕想差了。”
“煦儿进学,妾忽然想起与江姐姐多年未见了,便去寻她说说话。谁知道她这般不讲规矩,对妾也多有不敬,便稍稍教训了她。”邓氏拭泪:“是妾莽撞了。”
宋玗淡淡道:“你做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