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氏还来不及高兴，便听宋玗说：“只是明日便不能这么做了。”

邓氏心一颤，“陛下……这是何意？”

宋玗的语气很平静，“用完晚膳后，朕会昭告天下，宣布废后。”

“为什么？”邓氏不可置信地问：“就因为江氏？”

“你知道为什么。”宋玗说：“朕容邓家已经很久了。”

邓氏嘴唇颤抖着，她慌忙跪下，声音已有泪意，“陛下，我……”

“这些年，邓氏一门做了什么，也不需朕件件对你复述了吧？”宋玗垂目看着她，说：“至于你……恃恩而骄，结党营私，弄权后宫，残害皇嗣……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

邓氏怔怔地看着他。这个人！他何尝是第一天知道她这么做呢？只是他不再需要邓家罢了！其实，她早已隐隐察觉他的意图，才故意去找江氏麻烦，看他会有何反应。果然，他早就想清算邓氏了！若在六年前，他恐怕只会听之任之吧？

她又恨又怕，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宋玗打断了，只听他声音淡淡地说：“现在，保持冷静。如果和朕撒泼闹一场，接下来朕说的话都不算数。”

宋玗接着说：“你兄长一脉，朕不能容，但他们将会体面地死去；其余人，朕会褫夺功名，要留在京城，或回去幽州，随他们；至于你……便回到邓家吧！”

“我……我……”邓氏大恨，“陛下这是逼我去死啊！”

宋玗表情很冷淡，只是看着她。

邓氏流下眼泪：“陛下天恩，莫敢不从。只是，我的霂儿……”

“霂儿会很好。”宋玗说，“储君之责，他是不能担的了。朕会封他为晋王，令他享一世安康。”

邓氏已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哀切的哭声；宋玗静静站了一会，便走了。

出了珠镜殿，左右问他：“陛下要往何处？”

宋轩说：“长宁宫。”又说：“不必传轿，朕走着去。”

十月的风，已经有了微微的冷意。他吹着风，发酵着思绪。邓氏哭泣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但只是一瞬间的事。一般来说，没有人的眼泪能够打动他。这仅仅让他微微恍神而已。

终于铲除了邓氏……他心中的快感却没有从前想象中多。邓氏一门，他容忍已久，为了今日这甜美的胜利，他失去过许多东西。当然，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他不会抱怨，也不会后悔……但……

宋玗微微恍神，煦儿已扑在他身上：“父皇！”

“煦儿？”他吃了一惊：“现在才下学？”

“对呀。”煦儿嘟嘟嘴，示意父皇抱抱：“太子哥哥可好啦！一直留我玩呢！”

太子……宋玗神思一晃。他很快抱起煦儿，轻轻哄他：“现在回去看娘亲好不好？”

“当然好呀！”煦儿说：“但父皇好像又惹娘亲生气了。娘亲看到父皇会不会不高兴呀？”

宋玗一笑。说：“你怎么知道娘亲生气？”

“就是知道。”煦儿说：“以前天天和娘亲在一起呢。”

煦儿偷偷看着宋玗，怪他：“以前我也不知道我有父皇。”

宋玗叹口气。“是父皇的错。”他哄着小孩儿：“原谅父皇吧。”

很快到了长宁殿。

宋玗说：“煦儿先去用膳，好不好？父皇一个人去看看娘亲。”

煦儿怀疑地看着他，感觉父皇会惹娘亲不高兴呢呢。但父皇看起来有点可怜，他就听他的话吧！

寝宫内，太医在帮江筱擦药。

那必然是宋玗叫来的。江筱虽不想搭理宋玗，但也没有为难自己的道理。就安静地听太医吩咐。

太医擦完药了，便要离开。忽然看见门口的皇帝，大惊，刚想跪拜，被宋玗挥退了。

江筱说：“你来有什么事？”

宋玗说：“来看看你。”

江筱很冷漠，“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宋玗不说话。他一个人走进来，合上门。说：“我顺道把煦儿送回来了。”

江筱嗯一声。宋玗走近她，看着她的脸，才说出一个字：“我……”

就被江筱打断。“够了。”她说：“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宋玗顿住了。而江筱没有看他，眼睛只盯着窗外，看被暮色染上的天空，和已经变得昏黄的树叶。她明明已经什么都不要了。可为什么却仍然无法解脱呢？她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往事，她早已将它深深掩埋。可今日，它又随身上的痛苦一齐疯狂涌上，将她整个人吞噬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