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堂的脊背挺得板直,他微微低头,视线落在摊开的文件夹上,很久才会挪动一下。
中也坐在兰堂的斜前方,他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咬着吸管嘬可乐,时不时偷瞄兰堂一眼,暗暗打量着他的神色。
然而兰堂一直没什么表情,仿佛在看与他毫不相关的故事,无论故事有多缠绵悱恻,跌宕起伏,他都不为之所动。
是真的没感觉,还是太能沉得住气?中也好奇地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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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之前,源纯直接跟中也摊牌了,告诉他接下来要去见的人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兰堂,咱们见过的那位疑似仇卡的宿主,原名让·尼古拉斯·阿尔蒂尔·兰波,刚才我看的档案就是关于他的,你因他而诞生。”
中也当时就愣住了。
源纯跟那个被全息投影出来的紫发美少女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看资料,隔三岔五感慨一番,边感慨边瞄他,眼神古里古怪,是个人都知道不对劲,中也又不是傻瓜,心里当然有数。
即便如此,真得到肯定答案时,中也仍然忐忑不安。
对于那个把自己从黑暗中拉出来的人,他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理论上来讲,兰堂可以说是中也的妈了,是他将中也带到这个世界上的。
破壳的小鸡会本能跟随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学习模仿对方的生存方式,这种行为被称作雏鸟情节。中也很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雏鸟情节,就算有也该是对源纯……虽然他确实对兰堂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但理智告诉中也,他必须和兰堂保持安全距离。
他很清楚兰堂是为了什么,才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唤醒了他。
中原中也只是个容器,他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被封印在他身体中的荒霸吐。
“他想杀你,”源纯用平静的声音说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话,“他的目的是将你带回欧洲,交给异能实验室研究,看看能不能制成可控武器为他们所用……之类的。”
我知道,中也轻轻点了点头。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还沉睡在黑暗中,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他们对他做了什么,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全都知道。
“我想去,”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说话的语气坚定,望着源纯的目光也坚定,“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我,只这一点,我就必须见见他。”
“而且……”中也忽然笑了起来,碧蓝如海的眼睛里有光在闪烁,他小小声说,“不是还有你在吗?姐姐。”
如果没有遇见源纯,我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中也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有荒霸吐在,只要不进入暴走模式,安全装置不会轻易死掉,活下去长大应该不算难。
但很可能没什么钱……毕竟金闪闪那种级别的金主凤毛麟角,八辈子也不见得能遇上,遇上了也吃不消。
没有钱,住别墅是不可能了,不会有人给他做饭、教他格斗术,也没有机会上学。父母双亡的底层孩子,成长轨迹大致可以参考羊组织的成员们——为了食物衣服和地盘打架斗殴,偷东西,整天不是在逃命,就是在逃命的路上。
磕磕绊绊长到十来岁,有了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大家共同组建一个小小的组织,在横滨这座黑|帮盛行的城市里勉强占据一席之地。
再往后想,中也的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红A的脸,红A像个慈祥的长辈,对他语重心长道:“小时候不好好吃饭,长大了就会很矮。”
中也的神情突然凝固。
不!别的都好说,唯有这点我无法接受!
我可是发誓要长到一米八的男人!
好久没听到中也乖乖叫姐姐,源纯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很激动地按住中也的肩膀摇晃,“你说什么?”
中也正在脑补他没有长到一米八的可怕未来,神情略显狰狞。他思考几秒,明白源纯问的是什么后,扭过头哼了一声,“没什么,没听到就算了。”
“别呀,”源纯绕到中也面前,俯身从下往上看他,目光饱含期待:“再说一遍嘛!”
“错过就是错过了!”中也强调。
“唉,你真别扭。”源纯摸了摸中也的脑袋,“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的。”
中也一脸“我不想被摸头”的表情,但还是老老实实站着,任由源纯把他的头发揉得像乱糟糟的鸟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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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堂安静地看,源纯就安静地等。
此刻的兰堂就是一座表面沉寂、内里剧烈活跃的火山,他的大脑正被遗忘的真相不断冲击着,任何一点微小的刺激都有可能影响他最终的想法。
而源纯希望兰堂能在一个相对平和的环境中做出真正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兰堂终于看完了全部的内容,他缓缓合上文件夹,将手掌按在封面上,吁出一口气。
“辛苦你了,纯小姐。”兰堂礼貌地说,“查到这些,肯定很不容易。”
源纯打量着兰堂的神色,暗暗戒备起来,“确实不太容易,我在欧洲那边没有多少人手。”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