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良夜心情不好,天色也仿佛通人性一般愈发阴沉,等郁良夜收拾好再次走出家门时,外面已经呼呼吹起北风飘起雪片来。
这样的寒天,热气腾腾的馄饨相比于其他小食也会更受欢迎一些。
郁良夜感受着寒意,此刻也无暇伤春悲秋,熟练地挑起馄饨担子,就顶风冒雪朝集市的方向走去。
日子总是要过的,她还要存银钱供阿弟读书呢。
郁良夜这样想着,脚步却还是不由在林家紧闭的门前停驻片刻,而后才默默离开。
少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端倚在门后,听得外面无人才压低声音咳嗽几声,慢慢打开家门,目光复杂。
方才他便察觉到门外有人,这一条巷子里住着七八户人家,隔着门他也并不能确定门外的到底是谁,可,他心中就是毫无来由地有一种相信——门外的就是郁良夜。
郁良夜这时是喜欢他的。
林端很确认这一点,并且毫不怀疑她此刻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可他也清楚,一旦他考中进士入京为官,他们之间的情分就会开始消弭。
林端不自觉抬手捂住心口,那里仿佛还残存着翎箭穿心的痛。
他们两人走到那一步,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是京中六品小官,不及那人的身份吗?
他真心爱她敬重她,一切以她为先,愿为她付出生命,他做他所能做的一切,难道都不堪和钟鸣鼎食之家相较吗!
林端心绪不停翻腾,欲问苍天为何不公。
但终究无济于事。
上天给他这一世重生缘分,或许只是想让他亲手断绝前缘,给他一次安稳于世的机会。
林端站在门口回忆自己和郁良夜的往事,直至凛凛北风夹杂霜雪扑面,才终于冷静下来,自嘲一笑踏出家门,朝医馆的方向走去。
林端已经下定决心这一世要远离郁良夜,但——情分或可一朝断绝,多年记忆却并不是他想舍弃便能舍弃的,他行走在抓药的路上,脑子里想的是自己上一世身染风寒的情景。
他素来身体不好,每至秋冬两季更迭,总无法避免缠绵病榻,要人伺候。
上一世生病,十岁之前是母亲一晚一晚守着他,母亲离世后的三年,是父亲一晚一晚守着他,而十三岁之后父母俱失,便是比他还小两岁的良夜一晚一晚地守着他。
“林端哥哥,不要怕喝药,喝完药就会好的。”
“这药不苦的。”
“你再不喝我就喂你喝!”
“……”
林端甚至还记得自己不喜喝药的时候,郁良夜每一次劝哄他的话语。
那段两个同病相怜之人彼此陪伴的时光,让郁良夜成为他心中和父母一样重要的存在。
所以在十七岁那年,他亲口向她倾诉心意,而后娶她为妻。
他的身体也因郁良夜机缘巧合寻得的一药方,逐渐摆脱病痛折磨。
他们本是有机会白头偕老的,只可惜……
林端照着前世的药方抓完药走出医馆,苦涩一笑。
……
郁良夜并不知道自己在林端门前的短短一驻足,会让林端想法良多。
她呵着气守在摊子前,心中发愁,只希望赶紧多来几个客人。
旁边几个小食摊子的摊主也是愁眉不展,谈论着家中境况。
“今年年景实在太差,一入冬便下这么长时间的雪,这个冬天咱们老百姓可怎么过啊……”
“谁说不是呢?虽说今年减免赋税,家中还有存粮,但冬日时长,家中孩子又多,这心里头总怕出事。”
“只希望这年景别冻死人才好,我家老父已逾六十,我这心中也是害怕。”
“再等不到人来,我就家去,总比在这儿白白受冻好!”
这个天气出来摆摊的也都是苦命人,郁良夜听着心下不忍,也难得开口劝上一句:“再等等吧!说不定有人来呢!”
郁良夜这话一出,众人也都渐渐沉默下来,只是看这风雪天气,心中也都明白,恐怕不会有什么人过来。
半个时辰的工夫,旁边的摊主还是一个个相继离去,郁良夜是生意最好等得最久的一个,但一上午的时间也只零零散散售出十一二碗馄饨,赚的钱勉强够今日的温饱。
这可不行!
郁良夜跺跺冻僵的脚,挑起摊子准备去街巷叫卖。
路上行人稀少,郁良夜沿着穿城而过的金明河缓缓而行,走街串巷,希冀能遇到几个大方的主顾将自己剩下的馄饨买下来。
然而馄饨这种小食,穷苦人家嫌弃不实惠,富裕人家又挑剔不精致,郁良夜又一次被人回绝后,只能无奈选择放弃,准备早点儿收摊回家。
湿滑的青石板路已经覆上到脚面的雪,郁良夜行走其间,一脚一脚走得很小心。
也因此,她在风声呼啸里,隐隐听见街边巷道传来的呼救声。
郁良夜本是不想理会的。
然而经过巷道,终究还是良心不安,放下摊子,进去将不小心摔倒在雪地里的游医从地上搀扶起来。
因为要送游医去医馆,郁良夜耽搁到入夜才回家。
……
郁良竹此刻正站在门口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