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江南多少春 明月山花 1700 字 10个月前

良夜无心再待下去,和张婶草草告别,提着东西回到家中。

张婶意犹未尽地关上家门,柳树下的林端却放松下来。

他并不希望郁良夜和张婶说太长时间的话。

不是因为张婶人不好,而是这段时间,他已经听见过好几回巷子里的人议论他和郁良夜的事情。

他是不将这种事放在心上的,毕竟他身为男子,来年春闱,始终是要离开这里的。

可郁良夜不一样。

她以后还要留在这里生活。

他不想过去,让郁良夜更加难堪。

林端慢慢走过巷子口,回到自己家。

隔壁关门的声音又轻又小,像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已经回来一样。

郁良夜站在门后,又想起张婶的问题。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她真的也想知道,为什么从前对她好的人会变成这样呢?

郁良夜眼眶湿润,倚着门无声地落泪。

翌日,郁良夜依旧早早醒来。

她数着日子,发现还有不到十日就要到除夕,拽着郁良竹从床上爬起来,让他去掸尘。

郁良竹不舍地摸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少见地不愿意:“阿姐,我怕把衣服弄脏,能不能不干啊?”

郁良夜正在拆被褥,闻言惊奇地瞪他一眼:“难不成你想让我爬高踩低的掸灰吗?”

“唉……”郁良竹长吁短叹。

郁良夜听得好笑,又绷住脸假装生气:“快去!身上的新衣服也脱下来,那到除夕才穿呢!”

“以前都是林端哥帮你干的……”郁良竹脑子迷糊地嘟囔着,突然发现自己失言,见郁良夜恍若未觉,才暗暗松一口气,“阿姐,我这就去掸灰。”

郁良夜听见郁良竹跑走的声音,不禁摇头一笑,只是低头看到自手中滑落的被角,神色终归是有些不自然。

今日是廿四日,除却扫屋之外,晚间还要祭灶。

郁良竹白日劳累,郁良夜也没逼着他来厨间,自己一个人将灶台刷干净,摆置好酒肉米果,烧香点烛一切事毕,才点燃火盆,将旧的灶君像从风箱旁取下投入火中。

跳动不停的火舌飞快地舔舐着慈祥微笑的灶君像,郁良夜将早早准备好的灶神纸马和灶锭一起投入火中,看火焰渐渐大起来。

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郁良夜随习俗祷告完毕,想起这句话,取过一旁原本准备好给灶君的蜜糖,自己一个人窝在火盆前慢慢吃起来。

她每一年都没有什么想要向上天祷告的事情,不过只是顺着习俗做求一个心安而已。

所以每一次祷告,她都会偷偷将给灶君准备的蜜糖留下来,省着给郁良竹做汤圆或糖角。

只是这两天,她实在是想吃一点儿甜的。

郁良竹边胡乱地吞咽着蜜糖,边泪眼朦胧地望着已经被吞噬殆尽的灶君像,许下自己这些年第一个真正想要向灶君祈祷的愿望。

如果灶君真有灵,就让她赶紧忘记林端吧。

灶君要是真的能够做到,她愿意将这些年欠灶君的蜜糖都补上。

除夕前的几日都很忙,廿五日,郁良夜和郁良竹又开始烧田蚕。

这是江南一带特有的民间祈年习俗,喻意希望来年大获丰收。

不过郁良夜和郁良竹两人来到乡下,将自己准备好的绑缚好火把的长竿立于田野之中,见火把越烧越旺,心情却并不如其他烧田蚕的农民一样喜悦。

这田野中有十亩地是他们家的,但却并不是他们亲自耕种,只是佃出去给其他人,每年收取租金而已。

而这其他人,也并不是外人,是他们的叔婶。

两家五年前做下约定,每年腊月廿五日交付整年租金。

所以郁良夜这一次来,不仅是烧田蚕,还要来拜访叔婶,收取租金。

郁良竹站在田埂上,想起自己又要见到叔婶刻薄的嘴脸,不由皱眉发愁:“一会儿又要见到小婶,她肯定又会哭诉自己不容易。她也不想一想,咱们给他们的租金已经比旁人低上许多,她怎么还不知足?”

郁良夜倒看得清楚:“人之常情。从前爹娘在世,不仅免收他们的租金,每年还大包小包地给他们准备礼物,现在轮到我们不给他们一分好处,他们自然不愿意。”

郁良夜说着又怕郁良竹跟着受委屈,提议道:“不然你在这儿吹吹风,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不。”郁良竹现在心里也有不满,“我又不亏心,为什么不敢去见她?”

他踏上村中新修的平整土路,第一次走在郁良竹前面。

郁良夜不禁失笑,跟在郁良竹身后往村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