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前,最黑暗时,雪花再起,范闲一个人来到了城西的一个铺子前面,所有的民宅还在沉睡当中,商铺也没有开始做准备,便是最早起的面摊,都还没有开始准备臊子,只有这个铺子已经开了起来,用里面诱人的豆香味儿,驱散黎明前的黑暗,等待着朝日的来临。
雪花下,范闲坐在铺子外的小桌上,手里端着一碗豆花在缓缓喝着,豆花的味道不错,没有渣感,没有太多的豆味儿,清香扑鼻,甚至比澹州冬儿做的还要好些。
这是很自然的道理,因为这间豆腐铺是京都最出名的一间,是司南伯府大少爷入京后办的第一项实业。
这间豆腐铺就是范闲自己的。
范闲缓缓喝着豆花,脸色平静,心里却是苦笑了起来,自己重生二十年,还真真是个无用的二世祖,对于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带来什么样的改变,最大的改变……大概就是这豆腐的做法吧?
母亲太能干,太神奇,在那短暂的岁月里,竟是抢着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那有什么东西能剩给自己干呢?
像历史上所有的那些权臣一样,玩弄着权术,享受着富贵,不以下位者的生死为念,就此浑噩过了一生?
就如同以前所思考的那样,范闲的面上渐有忧色,总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大渴望,却始终抓不到那个渴望究竟是什么。
他有些烦燥,有些郁闷,想到街头的那件事情,想到燕小乙身后负着的长弓,他的心情便低落了下来。
“我操……”范闲用很轻柔的声音,很温柔的态度骂了一句脏话。
今夜有雾,其实并不好,虽然这是影子早已判断出来的环境。可是他没有想到燕小乙的心神竟然强大到了那样地程度,可以不畏层雾相迭,准确地判断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而且隐在雾里的药,似乎对于这位九品上的绝世强者也没有丝毫作用。真气深厚到了一定程度,一般地药物确实用处不大,范闲自嘲地笑了起来,这世上果然没有完美的事情,无味白色的药雾,效果确实差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在今夜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必杀的环境中,范闲依然会勇于尝试杀死燕小乙。
他不是皇帝,他的自信来自于自己的实力以及比世上都要好的运气,不像皇帝那么莫名其妙。所以他习惯于抢先出手。将一切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厉害人物除去,燕小乙,自然是首当其冲的那人。
如果日后地庆国会有大动荡。范闲始终坚持,能够削弱对方一分实力,对于自己这一方来说,都是极美好的事情。燕小乙不在军中,而在京中。并且他抢先出手,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如果让对方回到了征北地大营之中,再想杀死对方。那就等于是痴人说梦。
所以范闲此时坐在桌上,感觉很失败,很愤火。
为什么洪老太监会出来破局!
……
……
范闲端着碗的右手有些颤抖,他眉头一皱,将手中的碗摔到了地上,瓷碗破成了无数碎片。他极少有这种控制不住情绪的愤怒表现,由此可见,今天洪老太监的突然出现,确实让他恼火到了极点。
“为什么?”他眉头皱地极深。始终也想不明白这一点,洪老太监出宫破局,很明显不是皇帝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可是庆国权力最大地这对母子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他们还没有看清楚当前的局势?如果自己能够把燕小乙杀掉,又已经将老二的势力清扫一空,长公主那边愈发弱势,反而会让整个皇族的局势平缓下来。
那件有些恐怖的波动,也许就此会渐渐平静。
皇帝明显清楚这一点,为什么会点头让洪太老监出面,阻止自己与燕小乙的对局?难道皇帝是个疯子,就是喜欢自己的妹妹一步一步走向造反的道路?
自虐狂?
范闲有些恼火地想着,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看来帝王家,真地是一窝变态,都嫌这天下太不热闹。
可是……皇帝难道就不怕……自己被人从龙椅上赶下来?连番的疑问,那个困扰了范闲许久的疑问,让他的表情有些难看,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皇帝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陈萍萍也清楚,正如陈萍萍当年说过的那样,一个人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上,便会有怎样的眼光,做出符合这种位置的判断与选择。
如今的庆国京都,还属于发酵的阶段,范闲想冒险终止这种过程,以免日后的面团忽地膨帐起来,而今天洪太老监的出马,明显表示皇帝并不需要范闲操这个心,
所以范闲很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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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出的第一格新鲜豆腐端了出来,上面还冒着热气,豆腐铺子里的伙计恭恭谨谨地勺了两碗,分别放上净白糖和榨菜丝并香油葱花酱油……香喷喷的甜咸两味儿,送到了小桌上,然后退了回去。
豆腐铺的人们都知道小范大人这个古怪的习惯,这位东家并不因为互腐铺子挣不了多少钱而扔开不管,但也从来不会在白天来这里看看,只是会每隔一两个月,便在凌晨最黑的时候来点两碗豆腐。范闲的这个爱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范闲今天晚上很累,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他用瓷勺胡乱扒拉着一碗豆腐,送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