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注意点(1 / 3)

莱特离开里奇家后的一个小时前。

赛琳娜带着派伊,正重新回到居民区纵横交错的石子路上。

路灯的光亮得炫目,两人的脚步声不断回响,影子在移动,而风吹动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伴奏出簌簌的声音。

“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赛琳娜问。

派伊低声道:“埃布尔。”

“埃布尔有什么好说的。”

“他的性格。”

“他不是已经向我们解释过他每一世的性格都不相同了吗?”

“我感觉他现在有点疯疯癫癫的。”

“疯癫?”赛琳娜停下了,她皱眉看着派伊,想要反驳,又找不到具体的词语。

派伊冷静地阐述自己的想法:“我感觉,他现在像个不会被人抓住的烟圈。”

“你非要说得这么文艺?”

“不是文艺的问题,”派伊无奈道,“他曾经那么稳重平和……”

“不管怎么样,他就是埃布尔。这是事实,”赛琳娜回答道,“只不过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埃布尔一个人经历了太多,所以他变得比我们能想象到的最极端的情况还要复杂。”

她继续开始向前走,边走边说:“这并不是他的问题,我们要做的是习惯。”

“那心理呢?我担心的是心理疾病。”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茱莉亚吗?”

“记得,”赛琳娜回忆道,“当时埃布尔说——啊,说她患了产前抑郁症,对吧?”

“对,心理疾病很可怕的,不能不当回事。不停地死掉,不停地活过来,表现得很正常,恰恰才最不正常吧?”

“即使你这么说……”

“我发现自己重获新生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又哭又笑,浑身痉挛,心脏狂跳不止。再来一次,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否承受。”

“……”赛琳娜沉默了。

“重来这么多回,每次人生都从零开始,埃布尔不会有心理问题吗?跟随环境改变性格,很辛苦吧。一直思考击败希尔塔的方法,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很绝望吧?在各种人之间周旋,他不累吗?如今,他是怎么看待死亡的?”

说到这里,即使派伊确定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还是抬头看了一眼高高挂起的监控探头。

探头闪着红光,跟随他们的动作转动。

像只精力充沛,将要飞下来叼走猎物眼珠的鹰。

赛琳娜抿紧嘴唇:“……你说的有道理,没人能那么坚强。”

“所以我才问你那样的问题。”

“我会找机会和他谈的,”赛琳娜明白派伊为什么和她说这个了,“谈到明明白白。如果他拒绝和撒娇,我就把他捆在凳子上。”

埃布尔曾经评价过她,说她没有觉悟以前,骨子里是一个完全的利己主义者。

她觉得埃布尔没说错。

这个评价至今也是对的。

她不再那么利己了,却又仍然“利己”,做事与其说是冒失冲动,不如说总想不假思索地满足自己的欲望。

赛琳娜不讨厌自己的这一个缺点。

她认为性格的多样性是有必要的,大家不可能都是沉稳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她就会发挥意想不到的关键作用。

那个关键的作用还没有到来。

不过,科洛弗和派伊倒是已经学会熟练地应用她的性格,作为逼迫埃布尔开口的秘密武器了。

她自己也觉得这样不错。

谈话间,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西恩的住处。

“里面好像没人。”派伊说。

窗户没有透出任何灯光,这座房子像块沉默的石头立在那里。孤独、阴暗,冷寂。

“是在睡觉吧,”赛琳娜判断道,“毕竟也快九点钟了。”

“嗯,”派伊捧着笔录本,翻来翻去,“西恩先生独居,没有结婚,无儿无女,也没长辈。曾经参战过,有一条腿断了。”

“他具体多少岁来着?”

“和局长的年纪差不多。”

赛琳娜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点微弱的共情。

家里有长辈的人,会更容易帮助外面的老人,也更容易觉得外面的老人可怜。

虽然赛琳娜总是和科洛弗斗嘴、气他,但她其实还是尊敬他的。

她也反思过自己为什么唯独会对科洛弗是那种态度,想来想去,最后认为,是他自己的错。

没错,是他总率先表现出一种不容别人撼动的权威感,让她有挑战的冲动。

就像叛逆期的少男少女面对什么事也想说教的父亲一样,很难不去反抗。反正赛琳娜是忍不住。

“我们先去问问他报案经过,”她说,“看看有没有什么细节没被提到。”

西恩在家,没有睡觉。

西恩的外表和气质,与科洛弗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的头发全白了,发型未经打理,散乱蓬松,像一盆草倒扣在脑袋上,面部满是皱纹,且有两个眼袋挂在那里,身形佝偻着,仿佛永远也无法再挺直起来。

他曾经是个战士,而如今已没有多少肌肉和精气神,那条残缺的肢体下,裤腿空荡荡地垂着,随风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