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钺,你干嘛睡在这里?我一直在找你。没人帮我吹蜡烛,我睡不着。”
他拖来软垫,和棺椁摆在一起。
祝青臣挨着李钺坐下,抱着腿,整个人蜷缩在狐裘里,靠在棺材边,像是靠在李钺身边,昏昏欲睡。
在烛花炸开的时候,细细微风从灵前吹过,拂过一排排长命烛火。
祝青臣终于睡着。
翌日清晨。
侍从们找了过来。
“找到了!君后在这儿!”
“嘘——没看见君后在睡觉吗?君后好容易睡个好觉,别吵了。”
“正好今日不用朝会,我们都出去罢。人找到了就好。”
“诶?怎么回事?你们昨晚没有添灯油吗?怎么陛下灵前的长明灯全熄了?”
“这不是还有满满的灯油吗?窗户也紧紧关着,就算是风吹,也不能全都吹灭吧?”
侍从们面对着无故熄灭的灯烛,一片茫然。
只有灵前的祝青臣睡得安稳,脸颊微红,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
又过了一个月。
这天清晨,祝青臣在李钺身边睡醒,从被子里伸出双手,伸了个懒腰。
自从上次在封乾殿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祝青臣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和李钺是成过亲的夫夫,夫夫就应该睡在一起。
所以他让侍从搬了一张竹榻过来,摆在棺材旁边,晚上就在这里睡。
就像李钺还在他身边一样,事事有回应。
烛花炸开,没等惊醒祝青臣,就会有风吹灭蜡烛。
天光大亮,没等晃到祝青臣的眼睛,就会有灵幡覆在祝青臣眼前,帮他遮住。
就连祝青臣晚上蹬被子,被子掉到地上,都会有一阵风把他的被子卷起来,送回榻上。
如此周到,祝青臣自然睡得安稳。
祝青臣有所察觉,只当是李钺在照顾他,坦然接受,毫不畏惧。
他怕鬼,但是不怕李钺。
祝青臣抱着被子,从床铺上坐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这时,外面传来叩门声:“君后,李族长求见。”
祝青臣揉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谁。
自从上次,李族长跑到李端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被他提剑吓唬了一通。
最后,祝青臣以“旧疾未愈”为名,让太医一天三次给李族长诊脉,还把他身边侍奉的人都给换了。
他这阵子还算安分,住在宫里,连门都不出。李家人求见,也都推拒了。
既然他不再闹腾,祝青臣也就不打算再做什么。
祝青臣应了一声:“请他去偏殿等我,我马上过去。”
祝青臣下了床,披上衣裳,简单洗漱一番,便准备过去。
他过去的时候,李族长就坐在偏殿里喝茶。
见他来了,族长放下茶盏,赶忙起身,笑着喊了一声:“祝大人来了。”
“族长不必多礼。”祝青臣上前,一掀衣袍,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李族长却不肯坐,正色道:“前阵子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在这里给祝大人和端儿赔罪了。”
祝青臣抬眼看他。
李族长继续道:“只是端儿怕生,我也不好再去找他,便有劳祝大人转达了。”
“嗯。”祝青臣颔首,“我会告诉他的。”
“我当时也是糊涂了,以为祝大人……如今,我在宫中住了两个多月,见朝政安稳,便也放心了,祝大人辅政也好,反倒是我目光短浅了。”
李族长在他身边坐下,两个人谈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事情。
祝青臣看着他,一时间竟也看不出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最后,李族长道:“如今丧仪皆已准备妥当,过几日陛下棺椁便要被送到山上陵寝,老夫也算是看着陛下长大的,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纵使身体抱恙,也应当送一程才是。”
他轻轻抚着膝盖,言辞恳切:“我老了,操持不了这许多事情,丧仪就交给祝大人,但请祝大人不计前嫌,准我相送。”
祝青臣道:“族长言重了,这是应该的。李钺是我夫君,我只希望夫君的丧仪办得风风光光的,我多留几年,待端儿长大,再去找他。只要族长与我一条心便好。”
“那是自然,自然是一条心。”李族长说着,便拄着拐杖,站起身来要告辞。
祝青臣扭头吩咐亲信去办。
当然,祝青臣也没有撤掉李族长身边的人。
派人盯着总是好的。
*
腊月廿三,良辰吉日。
皇帝下葬,谥号为“武”。
天阴欲雪,文武百官、侍从宫人,皆立于封乾殿外,肃穆无声。
祝青臣一身正红官服,外罩素白麻衣,头戴官帽,李端乖乖地跟在他身边。
抬棺的十六人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祝青臣和李端上完香,就可以上前起棺了。
礼官唱和,祝青臣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立香,和李端一同俯身行礼。
三拜九叩,最后祝青臣抬起头,亲自将立香插在香炉正中。
祝青臣转头向礼官示意,礼官刚要喊“起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