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驾崩, 留下一堆烂摊子。
出任梁州刺史的人选迟迟未定,北乌亦有诸多细节亟待善后,百废待兴, 赵嫣不得不将旧例的七日一朝改为三日一朝, 饶是如此,议不完的大小事宜仍化作奏状堆满了案几。
正值初夏, 阳光热烈却不灼人, 含明殿中窗扇半开,清风拂动纸页哗哗,颇有几分徜徉墨海的惬意。
霍蓁蓁与柳白微一前一后进殿。
想起如今赵嫣已是摄政长公主, 霍蓁蓁蹦跶的步伐收敛了些,撇撇嘴飞快行了个礼,轻灵的嗓音伴随着腰间金铃的丁零声传来。
“大热天的, 你唤我来做什么我还要去蓬莱宫陪皇外祖母和太后娘娘纳凉呢。”
柳白微行了个臣礼, 了然道“殿下同时召见我与长乐郡主, 是为故太子之事吧。”
赵嫣一向喜欢柳白微的聪明,搁下朱笔笑道“不错。”
“为什么”
一旁的霍蓁蓁却是睁大双目, 似是不可思议。
柳白微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的神气, 向她解释“同时和你我有过交集,且又让殿下如此重视的,便只可能是赵衍的事。这又不难猜。”
霍蓁蓁狐疑望向柳白微“我的意思是,本郡主与太子哥哥青梅竹马, 乃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赵嫣找我来商议太子哥哥有关的事是天经地义,你又不曾与太子哥哥结交,为何也来凑热闹”
柳白微“”
赵嫣眼角微抽,这才反应过来, 霍蓁蓁还不知晓柳白微就是柳姬。
“我知道了”
霍蓁蓁似乎想起了什么,忽而道,“听说,你的母家便是姓柳,你又柳姬生得极为相似,所以”
霍蓁蓁叉腰盯着柳白微这张脸,直将柳白微逼得后退一步,喉结不自觉心虚一滚。
“我的确就是柳姬。”
“你是柳姬的表哥”
两人异口同声。
一阵诡谲的沉默,两人大眼瞪小眼。
“哈”
“什么”
又是异口同声,这下柳白微彻底无言。
霍蓁蓁蹬蹬倒退两步,魂惊魄惕,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竟然真的是柳姬太子哥哥的宠姬怎么会会是男子我不能接受”
“我迫不得已才扮成女子,不是你想的那般”
见霍蓁蓁急得快跳脚,柳白微难得词穷理绝,抬手捂额道,“算了,殿下你来解释。”
赵嫣抱着肚子,早笑伏在了案几上。
“殿下”柳白微催了声。
“的确的确是迫不得已。”
赵嫣撑着下颌,一边抹了把笑出的眼泪,一边三言两语将柳白微如何藏身明德馆、如何结识赵衍,以及为了少年大业如何假扮女子瞒过众人,暗中为太子接洽谋划之事皆一一道明。
霍蓁蓁这才缓过气来,将信将疑道“好你个柳狐狸,当初打扮得妖里妖气的与我争风吃醋,原是存心看我笑话”
回想起当初自己为此哭闹赌气的场景,霍蓁蓁越说越气,叉着小腰重重哼了声“可见你们都不是好人”
“对对我不是好人,还是说正事。”
柳白微清了清嗓子,极力揭过这段尴尬,“殿下想问什么。”
事关赵衍,赵嫣收敛了玩笑,垂眸望向案上摊开的奏状。
“工部按礼制在皇陵以北选址修建了赵衍的陵墓,一切从简,再过数月便能完工。礼部的人昨日奏请移棺迁葬之事,我暂未答复。”
赵嫣皱了皱眉,“我觉得,赵衍并不愿回到那座冰冷的皇家陵墓,与坑害、放弃过他的人毗邻为伴。除母后外,就数你们最了解在乎赵衍,我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她这么一说,柳白微便懂了。
“太后娘娘如何说”
“母后惟愿在慈和宫供奉赵衍灵位,使其受香火祭奠,并未提其他要求。”
“我与殿下的想法一致。”
柳白微道,“故太子曾言自己身困东宫之中,灵魂受病体所桎,不得自由。西山上虽青碑无名,但有山水相伴、同道在旁,坐可观浮云碧空,俯可瞰京畿万里,应是他喜欢的地方。”
霍蓁蓁也道“太子哥哥喜静,不爱来回折腾。”
三人想一块儿去了,赵嫣颔首“我想着,陵墓这边做个衣冠冢便罢,不必打扰兄长清净,也省得劳民伤财。”
柳白微极有默契“后日早朝,我上书牵个头。”
此事议定,赵嫣轻松了不少,提笔批了奏状,又问“兄长的事定了,你们的事呢”
“我们何事”
两人再次同声,这会儿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好笑,嘴角抽了抽。
“自然是你们的终身大事。”
赵嫣也弯眸笑了,以笔杆抵着下颌,“兄长若还在,定然也希望他最好的友人与表妹,都能有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