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文龙早早便起来洗漱,之后就和高宷府上的下人一起吃饭。
最迟到明代中期南方的自耕农就能吃上一日三餐了,虽然吃的寒酸一些,但这也是生活条件优渥的表现。
高宷的府上来来往往有上百人,王文龙观察大概是粗使的丫鬟奴仆自有吃饭的地方,他则和林世卿李八斤还有几个亲随一起坐在一桌吃,吃的食物也挺精致,早餐有油条,加了洋糖的甜馒头,还有一碗加了些海米的锅边糊。
在餐桌上林世卿端着饭碗,缓缓的吃着,李八斤等人则是一手油条,一手馒头,把装锅边糊的碗放在正面前,左一口油条右一口馒头,三两口就解决掉一个馒头,然后低下头大口的喝锅边糊,还用舌头伸进碗里去舔底。
几人刚吃了一会儿,林世卿就把汤碗丢下,颇为自得的说道:“我还要去给公公办事,没时间继续吃了。”
看着他昂首挺胸的走出去,身后的李八斤等人都忍不住低声用福州话骂他装相。
王文龙刚刚吃完饭,正准备回屋,休息一会儿,就见一個长班急急忙忙跑来。
“王老爷,公公叫你呢。”
王文龙连忙跟着他一起来到花厅,却见花厅中央站着两个戏子,正在咿咿呀呀的唱曲。
高宷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听戏,林世卿则在一边坐着相陪。
高宷抬眼看了王文龙一下,又指指边上的凳子,王文龙连忙坐上去,陪高宷一起听戏。
王文龙听了半天发觉这戏曲的唱词挺熟,仔细一寻思,原来高宷听的是昆曲,唱的内容应该是《牡丹亭》。
不过听了一会儿,王文龙却是微微皱眉,这些人唱的《牡丹亭》好像和他后世艺术赏析课上学过的版本不一样。
怎么说呢……难听了不少。
王文龙回想自己前世在艺术赏析课上他们那位正经学昆曲出身的老教授介绍的内容。
《牡丹亭》是文人戏的代表,虽然用的是剧本的格式,但是汤显祖是按小说那么写的,怎么美怎么来。
可这就导致《牡丹亭》词曲剧本极其精美,但是演唱难度非常大。
后世四百多年的演出尝试基本已经证明,《牡丹亭》想要搬上舞台,必须大规模修改。
而改《牡丹亭》又是件非常复杂的事情,既要保持原剧本的韵味,又要符合戏曲舞台的要求。
明清两代的文人、近现代的知名导演、编剧都对这出戏发起过挑战,改编出了许多版本。
当时他们课上听的白先勇版昆曲《牡丹亭》就是总结了各种改编版之后做出的一个比较受接受的版本。
王文龙想起:汤显祖写《牡丹亭》好像就是万历二十六年的事情,现在才万历二十七年,这剧本才写了一年,根本没时间改。
怪不得现在演唱的这出牡丹亭如此寒碜。
站在花厅中央的戏子唱的磕磕绊绊不光是王文龙听出来了,高宷听的也是连连皱眉。
只有林世卿忍着尴尬,继续摇扇子。
“停下停下,”过了一会儿,高宷终于是忍不住制止了两个戏子继续唱下去。
他看向林世卿:“你这戏练了这么久,就改成这模样?”
林世卿道:“公公,这牡丹亭实在难改,学生费尽心力,又询问了不少曲家,改成这样已经是颇为难得了。”
高宷一皱眉,看向身边的王文龙道:“王文龙,你听过昆腔没有?你听这戏唱的怎样?”
王文龙道:“回公公,牡丹亭这剧本我在建阳也听说过,据说确实难改,林兄能改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林世卿点头到:“公公,我这戏改出来福州几个曲家也是看过的,都说的是好,何必再问他?他一个西洋回来的,哪里懂得听昆腔?”
我去,王文龙都无语了,是林世卿属狗的,帮着他说话还要回踩一脚。
心中一生气王文龙也懒得和林世卿再讲什么客气了。
高宷颇为烦闷:“没用的东西,唱的什么玩意儿……好好的兴致都让你扫了……”
他挥手就要把众人打发了,这时王文龙突然开口道:“公公,刚才这段唱我倒想出一个改法。”
林世卿闻言只以为王文龙是来落井下石,顿时生气道:“呵,公公莫要听他胡说,他个外番生长的人晓得什么唱?”
高宷也摇摇头,本来今天满心欢喜想要听一回改编出来的剧本,结果落了个大失望,他也不信王文龙能改的多好,正要让大家散了。
这时就听王文龙开口道:“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王文龙哪里学过昆曲,只不过是把前世看的视频照猫画虎的唱出来而已,却没想到一开口嗓子就跟不上,只是勉强把曲调没有唱错而已。
但这第一句唱刚刚唱出来时还是让大家都乐了。
王文龙也有些脸红,可是逼到这份上只能继续学着唱出可第二句:“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
把戏剧改编成昆曲,最难的就是必须要把词改的合曲牌的声韵,为此必然有所增减。
而王文龙这句一唱出熟悉昆曲的人都听得出这两句的曲牌了,接着就见高宷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正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