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用手轻轻的在甲骨坑文物之上比画出代表年代的土壤分层,严肃说:“这每一层的地层划分或许就是几百年的历史时光,若是我们能够在相应的地层中找到有某一代君王名字的骨片,那就可以进一步确定相应的地层所代表的年代,而在同一地层中的甲骨的时期也就能全部确定了。”
“所以我们在发掘之时不光要对土层进行记录,最好还要将相应土层的土壤留样,方便以后发掘到对应土层的甲骨之时进行对比。”
王文龙知道地层学规范发掘方法是考古学从肇始时期进入系统化阶段的标志,这非常重要,有了这种科学办法之后,学者们可以将区域中的出土资料加以整合,并且追溯其历代的发展。
董其昌和范允临都听的嘴巴大张,两人通过数年的甲骨发掘都已经积累了相当的一线考古的经验,并且对于自己挖出来的甲骨有大量解读上的疑惑,总觉得面对这些纷繁复杂的甲骨文,有许多解读上的难点。
直到此时听到王文龙阐述的考古地层学的概念他们才意识到其实有许多信息完全是可以从甲骨的考古现场解读出来的,只不过这些信息过去都被他们给遗漏了。
范允临连忙说道:“我马上就去发掘现场一趟!”说完之后拔腿就向外走。
董其昌也是脸色激动,对王文龙说道:“建阳所说的地层方法的确好,让你这一趟来安阳真是来对了!”
两人这时还只是觉得王文龙说出的考古地层的思想很新颖,感觉能够从这种做法之中得到一些好处而已,感觉可以一试。
他们远远没有料想到,从考古地层学开始,王文龙真正给甲骨社引入了近代的考古思维,从此刻开始,甲骨社的发掘研究终于走过了古物学的阶段。
别小看这短短一步,前世历史上的欧洲考古学家仅仅通过记载陶器或其他器物类型的变化和分布,互相比较,就将考古学从探宝变成了一种可以精确判断所发掘文物的历史的科学。
欧洲人对于古希腊和古罗马的考古,最早可以追溯到文艺复兴时代,欧洲人的古物学至少从1500年就开始发展了,然而原历史上欧洲考古学家确定以地层学为基础的发掘方法、器物类型学为基础的断代方法,考古学进入系统化阶段要到1925年前后,也就是原历史中中国殷商考古发掘开始前的不久而已。
后世有人以为中国的考古学是从西方引入,所以中国考古学家对于古文化的研究就不比西方人精确,这纯是有些不了解考古学发展史。
1925年左右,世界考古学进入系统化阶段,1929年中国殷墟考古发掘、1931年中国龙山考古发掘就开始了,中国的学者便就加入了考古实践并没有掉队于世界水平多少。
而系统化考古学出现之前,无论东西方大家对于古文物的思想都不怎么先进。比如1919年前雅典卫城考古发现的大理石雕像都还带有色彩,而欧洲的艺术家为了追求自己的审美直接把色彩给磨掉了。这和清朝时信众重修云冈石窟,往古代佛像身上打洞、钉楔子,方便挂泥施彩,往眼睛里打孔,方便塞眼珠的做法本质上没啥区别。都是系统化的考古学出现之前的常见景象。
王文龙穿越之前虽然不是学历史的,但是好歹也是学和古文相关的专业,且因为他对于古文化很感兴趣,也读了不少和考古学相关的书。
接下来几天他便跟着甲骨社的成员一起在安阳现场参与了一些考古工作,过程中王文龙主动提出大量观点,不少都让甲骨社的成员感到新奇。
董其昌对于王文龙的见解十分重视,也开始尝试将他的许多观点都纳入考古实践之中。
甲骨社的这一系列实践其实都是在为中国培养考古学人才。
在后世的历史记载中明万历年间出现的甲骨社将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近代化的考古社团,包括王文龙和董其昌在内都将成为近代考古学的先驱。
特别是提出地层工作法的王文龙,直接被冠上一个“考古学规范化之父”的名头。
发掘全程席浪仙和潘秀也在考古现场采访写稿,席浪仙还画了不少考古现场的绘画,王文龙这一次好不容易来到安阳,自然要亲自操刀给《苏州旬报》弄几篇关于甲骨文考古的稿件。
《苏州旬报》采访团的忙碌被甲骨社同道们看在眼里,心中感激,所以董其昌便专门让人挑了几片甲骨送给王文龙做礼物。
这年代的考古学都还没发展出来,人们对于古文物的思想也就是这样了,能不把甲骨拿去磨粉就是极大进步。
甲骨社的成员虽说会仔细地保存甲骨,但是严守的道德标准也就是不把发掘出来的甲骨收归己有而已,但安阳到处都能买到甲骨,社员私下从外界买来甲骨珍藏肯定是难免的。
董其昌作为甲骨社的掌舵者自己私藏的甲骨就有几千片,而且到处去为甲骨研究疏通关系之时,精美的甲骨也是董其昌常用的礼物。
王文龙被赠送的五片甲骨中三片是甲书,两片是骨书,每一片上的文字全都超过十五个,而且两片甲和两片骨分别是涂朱涂墨的,就是在刻下文字之后再在文字上用颜料加以涂色,这种甲骨的价值远超仅有契刻的甲骨,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