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知道在沈鲤这样的人精面前掩饰并没有什么意义,于是老实回答:“过去人都说君子不群,君子不党,然而在如今世界若是不结交同道,只怕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但是既然要组党也有不同方法,我以为真正的组党应该有同一理念,同一目标,正因如此,我敢说浙党不能成大事。”
“同一理念,同一目标……”沈鲤细细琢磨着此话,颇有感触。
王文龙补充说道:“以此观点来看,浙党抱团取暖只为了扩大自己在朝中的权力,并无任何长远目标,这样的党派只能是随着领头人物的起落而不断波动。天下最大的官职也无非是内阁首辅,沈蛟门作为党首已经做到首辅大位,且执掌内阁数年时间,所以他的浙党最好也就是如今这样了。”
沈鲤很认可王文龙的这番评价,他接着便奇怪道:“既然如此,为何建阳还帮助浙党做事?”
王文龙苦笑说道:“不论阁老是否认同,但我写那三论之时沈蛟门是天下惟一能使这三论上达天听之人,哪怕对于时局再多腹诽,这天下总要有人去做事,既然有人为天下做事,我想要达到兼济天下的目的,也只能去帮助他。”
刨去当年心思中的那点子弯弯绕,他说的还真是自己所思所想。
沈鲤却皱眉:“谁掌权就帮谁?不怕被人笑趋炎附势、攀高结贵吗?”
沈鲤对于沈一贯真是有无限的厌恶,哪怕在王文龙面前也不装。
王文龙说道:“在下以为,当国家有问题时,若不让掌权者去处理,总不能将这摊子给掀翻?且若是将沈首辅赶去,新党上台结果一定更好么?”
沈鲤也了解过王文龙和东林人物的交往颇深,笑道:“建阳以为东林人物不一定能让这天下变得更好?”
王文龙闻言道:“此事在下不敢妄言,但私以为东林君子靠的是士人支持,可士人所关心之事,并不一定是天下最紧迫之事。”
“请试言之。”沈鲤皱眉问。
王文龙道:“就拿去年的楚宗案来说,汉阳百姓忧心的是大战来袭,沿线军户担心的是征发调动,可天下士人呢?他们只关心宗室能否被善待……由此就可见士人和百姓所想不同了。来日若东林君子掌了权,他们能否顶住士人压力想百姓之所想?若是不能,恐怕便是众正盈朝,也难以对付当今天下的种种问题。”
沈鲤捧着茶,默然无语。
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这么直白的说出东陵党的弱点。
沈鲤并不是因为利益所以才和东林党勾结在一起,他支持东林党人是因为认同东林党的主张。
同时沈鲤对于东林党的了解非常深刻,也把东林党争权夺势的伎俩看在眼里。他很清楚,东林党一旦掌权,不大可能会从百姓的利益出发,而是会更坚定地站在文人士大夫的一边。
而此时听了王文龙的话,沈鲤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无非是因为文人士大夫的身份所以支持东林的理念,他真的是在为天下苍生立命么?
沈鲤越想越觉得难受。
叹口气,看看窗外天色,沈鲤对王文龙道:“今晚建阳便在我家中用一顿便饭如何?晚上也可以住在我家偏屋之中。”
“多谢阁老。”王文龙现在住的房子也是刚刚到京城租的,条件并不太好,还不如在沈鲤这里凑合一晚。
沈鲤叫来老仆,吩咐他到外头去采办食物,图人出去之后,沈鲤才对王文龙说:“东林人物虽然不是完美无缺,但他们总比浙党要好,在东林掌权之后,朝局或许能比现在改善一些,那时自又会有新的党派来挑战他们。”
王文龙感慨说道:“东林现在只是打压浙党都没有办法将之打到底,更何况朝中其他势力?如果东林全面掌权,包括浙党在内的各个派系都会和东林党死斗,那时别说贯彻自己的理念,只怕所有官员都要为党争站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了。”
“建阳太悲观了,未来之事,未必会发展到如此程度。”沈鲤还是没法完全承认东林党的问题,更觉得王文龙直言出的结果非常武断。
“阁老愿意和小子如此交谈,已是莫大荣幸,今后之事,只能拭目以待。”王文龙也懒得再说此事。
沈鲤和王文龙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吃饭,如同王文龙所料沈鲤完全没提自己家中的事情,显然正在和老婆闹矛盾,连晚餐都要从外头去买。
两人聊天的时候外头已经刮起呜呜的北风,虽然沈鲤的房子是深宅大院,但是王文龙也能听到有沙石打在窗户纸上的声音。
“老爷,酒菜买回来了。”
天擦黑的时候去买菜的仆人终于回来了,那仆人没进屋,就先在连廊上摘下围脖抖落沙土。
等他掀开门帘走进来,王文龙才见他一直将食盒护在怀里,此时衣服上都沾了一层土气。
见王文龙盯着那仆人直看,沈鲤笑着说道:“京师的天气便是这般,我虽是北人,然而到京师的头些年也极不适应,特别是这春天,开口时就觉得吃了一嘴的沙土,建阳出身南方,想来更是要渐渐习惯才能受得这气候了。”
王文龙前世也到过京城,体会过此地的干爽气候和春天的风沙,不过那时许多外地人都以为京城的风沙大是因为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