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并不是像在看朱允炆,倒是更像在追忆着什么。
他是个工作狂,很少娱乐和休息,对于内廷往往疏于管教,将子女教育和嫔妃管理的重任交给了马皇后。
马皇后离世后,他将内廷交给了朱标的继妃吕氏来管理,自己则是与儿子朱标继续奋斗在第一线。
只可惜,朱标的猝然离世是他未曾预料到的,他布了大半辈子的局,最终没能派用场,便要布置下一个局了。
如今,这第二个局总算用到了。
他接手时的大明朝是一个满目疮痍、流民遍地的天下,而如今他交给朱允炆的天下,是一个北控关外、南抵南海,西至大碛,东达东海的天下。
经过二十多年的剪伐斫削,大明天下终于接近了他所想的天下。
整个社会天下太平,民生恢复,基业稳固。
虽四方不太安定,但最主要的敌人蒙古却已经被压制在了漠西一隅,天下有实力挑战皇权的豪强势族已被消灭,经济迅速恢复,社会日渐稳定。
这一年,大明的人口为六千零五十四万,超过了元代最高的人口数字。
这一年,全国的田赋收入仅米麦一项即多达三千二百余石,算二千二百余万石的军屯籽粮,合计比元朝岁入一千二百万余石增加了四倍有余。
这些数字对于后来人来说,只是彰显王朝强大的一项,但对于朱元璋来说,这些数字的代价却是他三十一年如一日,不间断地紧张工作,持续消耗健康所换来的。
现在,他只需要做好最后一件事,便可以好好休息了。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露出了轻松,并当着群臣的面,对朱允炆交代起来:“如今天下安泰,你要勤恳务政,方能保全我们家的天下。”
“西南之事有魏国公、西平侯,西北之事有宋晟,北边之事有伱四叔,关外有高煦……”
“这天下的一切,我已经为你打好了底子,你照旧制继续便可。”
“若是你心中有抱负欲要施展,兵戎可多听你四叔及曹国公的话,政务可听郁新与齐泰的话。”
“为人君父,要能容得下谏言,怀抱大胸襟,勿要专断独行。”
朱元璋说完,朱允炆早已泣不成声,哽咽着点头:“孙儿谨记。”
见他如此,朱元璋又看向了跪在拔步床前的李景隆三人,他伸出手向李景隆而去,李景隆连忙跪着前来握住他的手。
“九江,舅爷要去见你父亲了,你很好…没辜负你父亲的期望。”
“陛下……”李景隆鼻头一酸,低头垂泪。
朱元璋看着他,又缓缓看向了郁新与齐泰:“齐泰,你为朕拟遗诏……”
“是!”齐泰低着头应下,旁边的司礼监太监也将早早准备的圣旨与笔墨放到了齐泰面前。
齐泰跪在地,静静等待朱元璋开口。
望着眼前的一幕,朱元璋转过头去,看向了拔步床的床顶:“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
“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
“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
“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
“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
“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
“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
“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
百余字的遗诏中,朱元璋交代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是总结了自己登基这三十一年来的心路历程,并给皇太孙朱允炆背书站台。
第二件事,便是对自己的丧葬提出了要求,不仅要求简葬,还让臣民们稍微哭个三天,意思一下就得了,也不要妨碍臣民们的婚丧嫁娶。”
第三件事,便是让各地藩王不必兴师动众,大老远跑来京城参加祭奠。
只是百余字,他便将遗诏给交代了清楚,从头到尾都在想着别给宗室及臣民添太多的麻烦。
当他说完这一切,他似乎觉得整个身体都有了力气,居然缓缓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这一幕为众人所见,纷纷低头垂泪。
他坐了起来,将手从李景隆手中抽出,目光诧异的看着养心殿内的那户窗子。
“允炆,我看见你爹他们了……”
阳光下,朱元璋似乎看到了自己那个敦厚仁长的朱标,众人纷纷往他目光处看去,却并未看到任何东西。
待他们回过头来,朱元璋却已经再度躺了下去,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意。
“陛下爷爷!!”
在众人的哭嚎声中,朱元璋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许多,思绪混沌了片刻。
等他再度清晰,他似乎感觉自己来到了幼时的钟离东乡。
四周的事物很清晰,这让他知道了自己或许是在追溯自己的一生。
在他幼时,父母曾带他曾经多次搬迁,可论其根本,他的家乡始终在钟离县的东乡。
眼下,他距离东乡百余步,目光之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乡亲们。
他们没有死于元廷的横征暴敛,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