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南京时,他给江淮送去了消息,江淮也为了作陪而休息了一日。
入夜,他与江淮在江淮于南京置办的院子内坐着,抬头仰望月空。
“却不想,再次见面已经是这般情况了。”
坐在石凳上,眺望空中那一轮明月,于谦一阵唏嘘。
在北平时,他们二人在陆愈的撮合下时常能见面,故此也算熟络。
见于谦如此,江淮如谦谦君子般为他斟茶,脸上挂着抹笑意:“怎么,是查案查的不舒服?”
“查案……”于谦沉吟许久,而后摇头道:
“眼下的事情,已经不是查案那么简单了……”
“这事情,本就不只是查案那么简单。”江淮回应的很快,话中带着嘲弄的语气。
于谦听后沉默,过了半晌后才开口说道:
“这几个月来,我出没于江南各处办案,也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此前我也为陛下屡次兴大案,惩治贪官污吏而拍案叫绝。”
“只是当下看来,那几次大案中又何尝没有冤假错案呢?”
于谦在这场大案中看到了不少革新派黑暗的一面,也看到了江南守旧派为了蝇头苟利而官商勾结的手段。
这一切,让他的三观得到了改变,不由得迷茫起来。
“自古而今,为官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得事情。”
江淮安慰于谦,于谦摇摇头:“我见到许多商贾明明没有涉事案中,却被屈打成招而只能应下。”
“官字两张口,原本我还觉得是百姓不识官员之难而胡诌,现在一看却是属实。”
“他们为了排除异己,把苏、松、嘉、湖四府之地的官员都抓的差不多了,而官位又拖了几个月才补上。”
“永乐初,朝廷派夏尚书疏浚江东河道,使得江东水患被除,百姓得利。”
“如今江东河道本就年久失修,加上官位吏位几个月得不到补充,区区几个月时间,不少河港便已淤塞不通。”
“半个多月前正值春节,然江东连降大雨,太湖、庞山、阳城、沙湖、昆承、尚湖等六湖湖水泛滥,将十数万亩田地淹没,百姓春耕无望,今岁恐怕贩卖田地者繁多。”
“张孟存、纪舒他们只觉得拨发点赈灾款项,把灾民安抚下去就足够,但我看到的却不是如此。”
“案子继续下去,遭殃的只会是平头百姓……”
于谦说了一大堆,江淮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听着。
过了半晌,江淮才主动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此案该结束了,我想与你一同上疏规劝陛下。”
于谦目光坚定,江淮却皱了皱眉头,质疑道:“规劝陛下?”
“陛下之举于百姓而言只是一时之痛,而以一时之痛换百年康泰,孰轻孰重?”
“百姓的疾苦可以用来衡量吗?”于谦不敢相信的看着江淮,江淮见状叹气:
“于廷益,你这性子不适合做官……”
“或者说,伱不适合做大明朝的官。”
“你太迂腐了……”江淮没想到于谦那么迂腐。
即便是曾经的自己,也没有迂腐到这种程度。
“请解惑。”于谦并未因为江淮说自己迂腐而生气,而是询问他道理。
尽管他姿态没有生气,但江淮却知道他已经生气了。
“你所想的,只是你的自以为,亦或者说是狭隘之目光。”
“诚然,苏松六府的百姓今年遭受了洪涝,但试想一下,若不是这些官吏这些年来无所作为,六府的水利会年久失修吗?”
“正因抓了这群人,让这工程暴露出了问题,朝廷才能在事后不断加修。”
“倘若任由这群人继续尸位素餐下去,到时候六府水利彻底败坏,那淹没的就不是这十几万亩耕地,而是数百万亩耕地。”
“更换官员,推行新政,这些事情都会经历一个阵痛期,这十余万亩耕地所拥有之主的数万百姓便是这场大动作下的阵痛。”
江淮话音落下,于谦却道:“当下案子牵扯如此,许多无辜商贾、官吏都被卷入其中,已然是一场党争。”
“若不劝诫陛下,后嗣之君无法制衡党争,那庙堂之上必然乌烟瘴气,国力虚耗。”
“君王之道乃制衡,这本无错,可本朝从洪熙元年至今,除了修建水利、铁路外,江南百姓几乎无一惠利,民怨颇深。”
“陛下视臣子为奴仆,随意打杀,却又不惠泽江南百姓,长此以往,恐会生变。”
于谦有自己的担心,然而江淮却安抚道:“你觉得,陛下为何会选择这个时候对十六商帮及江南这群官员动手?”
不等于谦回答,江淮继续道:“自江南铁路开始修建,陛下便已经将重心放到了南边来。”
“先贫后富,这是陛下长此以往治理天下的理念。”
“当下主治西南,次之江南,末之北方,这便是陛下的想法。”
“此等想法需要足够多的钱粮,故而陛下才会发行五千万贯国债,又对江南着手。”
“于廷益,你眼中所担心的那些事情,其实每一步都在陛下眼中。”
“你能看到的,陛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