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离了观音禅院,前行半日,便见一座山。此时正值春光时节,但见山草发,野花开,悬崖峭嶂;薜萝生,佳木丽,峻岭平岗。涧边双鹤饮,石上野猿狂。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
行者在前引路牵马,行至芳草坡前止步,便要打水用饭,便闻那松篁交翠,桃李争妍处有人言语。
悄声看时,只见一面目阴鸷的白衣秀士与黑袍道人相对而坐,正在那里高谈阔论。讲的是立鼎安炉,抟砂炼汞的法门。
行者正眼细看,却是一只白花蛇精与一头苍狼怪。
只听那秀士道:“凌虚子道兄可知,那禅院中金池长老与熊罴大王很有些交情,常来寺里与那长老论经不说,还传了些养神服气之术,连道兄所炼灵丹也要分润些给那长老,真真是枉费了道兄一番苦心。”
那苍狼怪凌虚子面有郁色,只无奈道:“不过是为了求个脱垢离尘,得了正果罢了。似你我这等妖灵,不得释道正眼不说,一颗本命元丹反会惹来左道中人觊觎,难得善终。”
“熊罴大王所为,无非是想投效释门,指望金池长老提携一二,好拜入菩萨门下。”
说罢,又叹道:“神通易得,正果难求。莫说是几枚丹药,便是舍了法宝元丹又如何?你又岂知上头无人的难处。”
行者听得暗暗点头,这凌虚子倒也有些伶俐之处,看他一身道袍,当是得了道家吐纳法门。这道门最是看重出身根脚,若上头没个祖师照应,哪里能请来神画符练法,那些神仙只怕连看都不看一眼。
想到此处不由心生戚戚,行者也是为求长生不老才毅然出海,一路上辛苦之处自不必说,倒与这凌虚子很有些同感,更是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一念及此,这猢狲便跳将出来,高声道:“好叫你二人晓得,眼下却有桩大机缘在此,若依我所言,保管能得个大大的好处。”
二妖闻言一惊,皆道:“何人喧哗!”
见是个行者打扮的猴妖,不由笑道:“你这小妖胡吹乱嗙。且看你连人身都未修出,怎敢夸下海口要予我等一桩大机缘?”
行者道:“你且不知,我那师傅乃是自东土大唐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圣僧,来历不凡,若是二位诚心求教,自然能得些指点,岂不比那金池更有指望?”
那白衣秀士尚懵然无知,不知行者所言何意。凌虚子却霎时间变了颜色,忍不住问道:“可是施安乐菩萨真灵转世的取经人玄奘?”
这话一出,反倒让行者懵头转向,行者心道:‘俺老孙怎不知师傅乃是施安乐菩萨真灵所化?莫不是这苍狼妖诓我来着?’
嘴上却道:“正是玄奘,你若不信,随我前来亲见便是。”
那凌虚子欣喜若狂,忙道:“即是玄奘大师当面,我等哪有不去拜见的道理。”
说着便整顿衣冠,随行者而来。
玄奘正托钵诵经,忽的心血来潮有所明悟,睁眼看时,便见行者带了两妖前来,不由暗叹。
凌虚子见那茵茵芳草地上坐着个面目俊秀的和尚,口中常作念,般若总皈依,真真是个根性奇佳的佛门大圣。
暗运法力细瞧,却见这大师头上现出华盖,脑后大智慧光、大吉祥光、大解脱光、大皈依光、大功德光、大圆满光、大无碍光、大日月光、无能胜光齐备,便是寻常菩萨罗汉真身降世也无此等异象,自是笃信不疑。
当下便拜倒在地,口称大师长老,求开方便之门度他一度。
玄奘定定看他半晌才道:“我有离畏怖如来品一卷,可度诸般冤魂厉鬼,成就清净法身。只施主道门功法已有所得,成就仙道实不远矣,却何必舍近求远?”
凌虚子忙道:“大师容禀,我这等出身跟脚,便是度了天劫飞升成仙,也不过是下等的仙业,做个洒扫天兵,抬扇侍从而已,为人驱使难得自由,如何算得上得了正果?”
“又兼天规森严,保不齐便为人所误背了黑锅,届时斩仙台上走一遭,数百载苦修一朝散尽,化作灰灰了去岂不可怜。还请大师指点开示一二,小妖感激不尽。”
说罢,连连叩首。那凌虚子抬眼去瞧玄奘脸色,却见他面上沉静如水混沌一片,看不出是好是坏。
见玄奘不言,那白衣秀士忙上前作揖:“大师远行至此,想必已有疲态,何不往凌虚子道兄洞府歇脚?也好教道兄一尽地主之谊。”
行者刚想开口求情,就听玄奘笑道:“如此,便要劳烦施主了。”
说罢,便唤行者前来牵马。
二妖忙在前引路,转过尖峰,抹过峻岭,便见那壁陡崖前,耸出一座洞府,但见那:烟霞渺渺采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薜萝。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台。
进了洞门,又有丛丛花发,簇簇兰香,着实是个洞天福地。那二门上有一楹联,上书:“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
往前又进,到于三层门里,入目皆是些画栋雕梁,明窗彩户,富丽之处不输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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