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湖广总督衙门。
今日京师有快马寄札至总督府,札中只言一事。
户部尚书苏纳海“藐视上命”,拔地迟误;
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纷更妄奏”,经部议俱论死罪。
阅后,湖广总督张长庚并未说话,只将札子递给边上的湖广巡抚杨茂勋。
清廷于湖广除设总督统管外,另设湖广巡抚治湖北,偏沅巡抚治湖南。
此外因围剿夔东明军战事需要,又复设郧阳巡抚掌管鄂、豫、川、陕毗邻地区的五道八府军民事务。
年初,有科臣姚启圣上书朝廷,请援江南、陕西之例,分湖广为湖北、湖南两省,并各设巡抚管治。
部议张长庚详议。
因战事原因,未能细办。
湖广巡抚杨茂勋辽人出身,汉军镶红旗,因精通满语以荫生应选入仕,官运亨通,短短十四年便官至湖广巡抚,发迹不可谓不快。
看过札子后,杨茂勋微叹一声,摇了摇头:“都是圈地惹的祸事。”
张长庚亦微微点头。
去年辅臣鳌拜命于直隶再行圈地,特将此事交户部尚书苏纳海、巡抚王登联办理。
因所圈之地皆为直隶良民之地,若行圈地必使百姓流离失所,故官声甚好的直隶总督朱昌祚毅然抗奏,力陈不可再行圈地。
苏纳海、王登联上奏附议。
结果鳌拜大怒,给三人定下死罪寄札各省。
年幼的小皇帝曾召集四位辅臣商议此事。
鳌拜坚持要将三人处以极刑。
辅臣中排名第一的索尼和排名第三的遏必隆出声附和,排名第二的苏克萨哈知自己若强行反对容易引火烧身,只好沉默不语。
但年幼的小皇帝仍是不允鳌拜所请,只命将苏纳海三人各鞭一百,家产没收。
不想鳌拜随后矫旨将苏纳海三人处死,并寄札各省。
“鳌拜倒行逆施,自为辅臣以来擅权专重,日益骄横,如今无故擅杀大臣,将来必大祸临头。”
杨茂勋久在湖广,同张长庚这个总督配合极好,又知张长庚非鳌拜一党,故而也不避讳什么。
“皇上今年已经十一,按惯例十八方能亲政,还有七年,谁知朝中要生出多少事来,又有多少正直之人为鳌拜所害。”
张长庚端起茶碗微饮一口,他虽贵为湖广总督,却于朝堂之上并无份量。
故明知鳌拜祸国殃民,也是无可奈何。
更不敢上书公然反对鳌拜,只能与私交甚好之人发几句牢骚。
“当年先帝遗命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人共同辅政,四人中又钦定鳌拜最末,可见先帝在时就知鳌拜若政柄独掌,必窃弄威权。可惜索尼四朝元老,位望隆重却不能压制鳌拜,以致鳌拜一党于朝中坐大。”
杨茂勋颇是忧国忧民,如今鳌拜党羽不仅遍布朝堂,军中附拥之辈更是多如牛毛。
两个弟弟内大臣卓布泰、靖西将军穆里玛更是手握重兵,已然无人可制。
再这般继续下去,八旗怕是成了他鳌拜一人的八旗。
届时,这天下还能姓爱新觉罗?
“索相年老多病,很多事情也是有心无力。”
张长庚苦笑一声。
杨茂勋却是微哼一声:“与其说索相有心无力,倒不如说索相明哲保身,畏事避祸。”
“或许吧。”
张长庚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可能就是如此。
排名第一的索尼明哲保身不愿压制鳌拜,排名第三的辅臣遏必隆虽出自名门,但为人庸懦,遇事无主见,又与鳌拜同属镶黄旗满洲,故于朝堂之上以鳌拜马首是瞻,根本起不到辅臣之间的平衡作用。
独排名第二的苏克萨哈与鳌拜屡屡做对。
问题是苏克萨哈原本依附多尔衮,多尔衮一死就跳出来告发多尔衮谋逆,因而不仅原两白旗出身的官员瞧不起他,连索尼等人也不愿与他为伍。
独木难支,能指望苏克萨哈干什么?
结果就是明明排名最末的鳌拜硬是一跃成为辅臣之首,朝堂内外无不以少保敬称之。
这次鳌拜派其弟穆里玛挂靖西将军印统帅京营八旗出征,除为其党羽在这围剿明军的最后一战捞取足够军功外,亦是笼络京营八旗官兵的手段。
雨露均沾。
可想战后有多少八旗官兵因分得军功得了前程,而对他鳌拜感恩戴德。
只知道又能如何?
他张长庚敢背地里给大军捣乱不成?
还是他杨茂勋敢故意让大军吃败仗,从而让鳌拜的小算盘落空?
眼下最重的还是先剿了夔东这帮老顺贼!
攘外,才能安内。
杨茂勋忽提到一事,说是京中家人给其书信中说云南那边常使人往鳌拜府上送礼,又有言称江南转运云贵的钱粮两成都不曾运去,而是都到了少保府上。
“内外互援而矣。”
张长庚冷笑一声。
吴三桂于云贵已成“国中之国”,骄兵悍将不可一世。
鳌拜则窃权于朝中擅掌大柄,一时威福,皆出其门。
这两个看着似乎并没有直接关系,当年先帝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