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是造孽。
但如今世人尚且有两不知。
一不知,慕寒渊的琴,绝非他们以为的不争不伤。事实上,直到云摇作死,乾门覆灭,他一统魔域,反攻仙域,世人才见了他真正的琴道——
守,可止戈退敌;攻,则送葬千军。
二不知,慕寒渊之琴,既是琴,也是鞘。
琴中藏剑无人知。
后来他成了那魔域四大主城之上唯一的不世魔尊,琴音所抵,剑之瞬至,不知多少大能修者生前连他剑华都未见,只来得及听一声琴鸣,便身魂俱碎,命落黄泉了。
——
不过那都是“云摇”死后的事情。
这一世只要她不作恶,不染指这位冰清玉洁的未来道子,慕寒渊得保一身红尘不沾的仙风道骨,兴许就不习剑更不入魔了呢?
云摇正在心里自我安慰着,冷不防,旁边忽然冒出个鼻青脸肿的猪头脑袋来。
云摇吓了一跳。
偏这人还很自来熟地把脸凑到她身边:“你说这天音宗怎么这么自作多情呢?谁救他们了?”
云摇惊魂甫定:“你谁?”
“?”猪头兄悲愤扭头,“晌午通过名的,片刻前才见过,我乌天涯啊师妹!”
云摇:“……啊?”
云摇震撼地从这人肿成缝的眼睛里辨识了眼神,“你这,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要过来看热闹?”
“噢,忘了。我说看人怎么都这么扁呢。”乌天涯不知道从哪儿摸出瓶丹药来,倒出来一颗,往嘴里一送,咔吧咔吧嚼了两声。
云摇更震撼地看着对方的脸在几息之内,复原了。
三百年不见,修真界都研制出这等灵丹妙药了?
大约是察觉云摇目光,乌天涯要塞回去的玉瓶往云摇那儿一递:“师妹也来一颗?”
云摇:“……”
云摇:“不用了,谢谢。”
说完她自觉站远两步,免得被乌天涯这个傻子传染。
不过两息后,云摇想起什么,又站回来了:“师兄方才的话什么意思?慕寒……寒渊尊,不是为救天音宗的弟子们受伤的?”
“不是啊。”
云摇问:“那是为谁?”
“还能为谁?”乌天涯扭头,很不解地给了云摇一个“你莫非是个傻子”的眼神。
“?”
不待云摇撸袖子揍他。
乌天涯压低了声,挤眉弄眼,语气暧昧:“当然是为了——我们寒渊尊最爱护的那位陈小师妹了。”
“……”云摇停住:“谁?”
风声骤寂,蝉鸣也息。
那股子“邪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云摇眨眼间就又恢复了灵台清明。
…………还不如不清明。
云摇僵了两息,一根一根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我要说地上有块石头,绊了我一下,你信吗?”
“山石嶙峋,还请师尊小心。”慕寒渊垂着眸,不作任何异议。
云摇:“……”
占便宜还骗一个漂亮瞎子,她可真是罪该万死啊。
但刚刚、那股子邪气是什么?
云摇低头,不解地看了看自己作恶的爪子,指背上金铃跟着清脆晃荡。她眉心蹙起,连带着那只似乎明亮了两分的蝴蝶花钿也颤翼。
……怎么有点像原主记忆里的走火入魔?
云摇面色变了。
这玩意还带复发的?
可谁家走火入魔的缓解方式是对着徒弟心生觊觎、还欲行不轨啊??
“师尊还有何吩咐。”
耳旁清声打断了云摇的思绪。
她醒神,心虚抬眸:“哦,没,没有了。”
慕寒渊仿佛已然忘了她的越矩,只将袍袖拢下,声色如常:“明德殿那边的事,弟子处理后,即刻返回。”
“好。”
云摇扭开脸,“那我先回洞府。”
“恭送师尊。”
等慕寒渊的气息消失在神识范围内,云摇慌忙转身,体内方才被与慕寒渊那一触即离的气息打通的灵脉里,灵力重新涌动起来。
她表情微妙地抬手一挥,在半空中召出一面水镜来。
大约因着天赋仙才,几百年前就晋入金丹境,镜中的“云摇”容颜不改,灵动如焰的红色衣裙下,模样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与慕寒渊并肩一起,确实不像师徒。
慕寒渊应是在二十几岁晋入金丹。
话本里还说他是乾元界万万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这么看,也未必比云摇厉害嘛。
镜中少女唇角轻翘起来,向前微微凑了凑脸——
“还好,神魂仙格还在,就算这个身体没了,我应该也还能回仙界……咦?”
在她抚过额心的指尖下,红蝶花钿翩然若飞。
云摇却怔然望它。
“仙格的神纹,怎么会变成红色了?”
——
在脑海内过遍了在司天宫里翻阅过的旧闻,云摇也没找到这样的先例。
仙格神纹出了问题,她都不确定一旦作为乾元界里的云摇身死,她还能不能回得去仙界的问题。
也就是说,这个乾元界里的云摇死了,她可能也就跟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