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黎家的日子,陆训起了一大早,冲澡刮面吹头,换上昨晚熨烫好的衣裳,二十多年,他头一回一大早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连鬓角都不放过。
确定没问题了,一张脸还算能看,他把前几天准备好的礼搬上车,开着车去了陆家接人。
昨天送完黎菁回家,他没再继续去忙事情,回了趟陆家和陆老头再确定了番去黎家的事情,定好了今天出发的时间。
早上八点半,车子停在渔轮厂家属院楼下,下车关上车门,正要上楼去喊陆老头他们,扭头就听到陆金巧尖细的一声喊:
“三串儿!”
陆金巧穿着一身紫色印大朵牡丹花的绸面花裙子,烫着个炸炸头从楼上下来了,陆老头和郝丽华跟在她身后,两人脸上表情都不是很好。
陆训微敛眉,面上还是淡声喊了她:“姑姑。”
“三串儿,是要出发了吧?其实现在有点早的,不过也不要紧,你可以开车在城里绕一绕,顺便买点礼什么的......”
“礼已经准备好了。”陆训回一声。
去黎家的礼,他这几天都在准备。
黎万山和她两个哥哥的烟酒,申方琼和两个嫂子的保健品化妆品,黎何洋的品牌球鞋,再她小侄子的模型汽车,模型飞机,还有一应鹿茸海胆礼盒,他一样没落。
“先前说给爷爷过,都妥当了。”
“这样啊,你已经准备好了啊,那挺好,那行,那我们走吧,八点半早了点,到那边也差不多九点了,也还好。”
陆金巧哈哈两声,很快自己打开车门爬进了后座,进去后还探个头出来:“爸,你们也赶紧上车啊。”
陆老头被她这副死皮赖脸的德行气得嘴角都在抖动,“陆金巧,你给我下来,你去干什么?我们今天不是去玩!”
“我不下!我这个当姑姑的,还不能去瞧瞧侄媳妇了?”
陆金巧身子往里缩,扁嘴,又歪头和陆训讲:“三串儿,你姑姑我一大早六点多就过来了,你真忍心把我赶回去?”
“你放心,三串儿,姑姑我现在就指着你给我把侄儿媳妇娶进门,让我扬眉吐气,我就去见见侄儿媳妇,不会给你乱来。”
“再一个,我不是听说那姑娘家里好几个哥哥吗?还有嫂嫂是不是?”
“人妈妈以前还是市妇联主任,干部的,你阿姨一个人不定能撑得住,我去也能帮帮你不是?”
“你姑姑我再不济,那以前也是曲艺团的角儿,那见过大领导,大市面的,稍微撑一撑场子那还是没问题。”
陆金巧的话气得郝丽华脸黑,偏她的话还不好反驳。
黎家的情况郝丽华这些天已经和公公打听清楚,实在不是一般人家。
郝丽华在渔轮厂后勤几十年,接触的最大的领导也就是渔轮厂的厂长还有妇联主任,那还只打过一面,话都没说上过。
现在要去见的亲家,听着比渔轮厂厂长和厂里妇联主任还厉害
,她心里不怯怎么可能,这个星期她都在担心见面的事情,身上的衣裳已经是重新做出来的第三身,就怕不得体。
她战战兢兢的,结果陆金巧倒好,迫不及待想去见世面,真是人虎没皮脸才胆子大。
郝丽华咬着牙,没坑声。
陆训看着屁股一直往车座里挪,生怕被人拽出来的陆金巧,神色微微复杂,陆金巧说的一定程度上戳中他的担心。
养母郝丽华在寻常场面上算过得去,但面对黎家那样的人家,她很难不怯场,能中规中矩不出错已经算不错,要指望她和申方琼她们聊天这些,有些难。
相反陆金巧,天生就是个胆大的,她这辈子就没让自己受过委屈,当初曲艺团解散,大家都在家等安排,就她是个例外,拖着铺盖卷跑团长家门口去住着了,没多久就给她安排了剧院卖票的工作。
她那些同事,好些没有合适的工作安排,现在还跟着街道在糊火柴盒。
陆金巧这个人嘴不行,但她只要有心,也能和人相处得好。
而她看起来就闹嘈,没什么心思一眼看透,就算她出什么差错,说错话,人都不会太和她计较,也是她的一定可取之处。
她现在和郝丽华还暗地里别着劲儿,两个人在一块儿,也能互相盯着。
心思百转,陆训不动声色看向陆金巧,“姑姑,你要去,也是对我的关心,我自然欢迎。”
“只是姑姑,你知道,今天的日子对我来说很重要,要是出了问题......”
“不会!”
陆金巧平时挺怵陆训,一但他认真起来,她一般避着不惹了,但这回,她没等陆训把话讲完,立即摆手道:“三串儿,你放心,你姑姑我今儿绝对不会掉链子!”
“相反啊,”陆金巧说着,故意瞥了眼郝丽华:“姑姑是去帮你盯着不出岔子呢!”
这含沙射影的,气得郝丽华一口气堵在喉咙,她实在忍不住:“那金巧,今天就看你表现了。”
陆金巧却刮她一眼:“干嘛,想给我下套啊?我告诉你,郝丽华,门都没有,你这次要再出岔子,我绝对能把你脸撕了按地上擦......”
“你够了没有!一天没个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