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熙手指紧攥他后背的衣服,攥到骨节发酸,眼睛也发酸,她想对他说同样的话:你有什么错。
明明最无辜的人是他,受伤害最深的人也是他。
如果他们的位置对调,是她亲眼看到徐衍风与一个女人躺在床上,她未必能做到像他这般,放下过去,心无芥蒂地重新在一起。
光是想一想,她就难受得不行。
徐衍风的手掌扶着她的脸颊,垂下眼睫看她的眼:“你没有哭吧?”他说这些,可不是想惹哭她。
夏熙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埋下脸,本来没想哭的,他这么问,她的眼睛和鼻腔的酸涩感好像变得更强烈了。她吸了吸鼻子,憋回去。
“真哭了?”徐衍风似乎听到了抽泣声,捧住她的脸抬起来,脑袋压得低低的,与她平视。
夏熙瓮声瓮气:“没有。”
徐衍风凑上去,吻落在她的眼皮上,轻轻触了一下,离开,他的唇有些颤,声音里融进了细碎的气息:“以后别对我说对不起了。”
他会觉得非常羞愧,她没有对不起他,她不该道歉。
“好烦啊你。”夏熙说话时的鼻音比刚刚更重,推了他一把,用手掌盖住眼睛,到底还是没忍住,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涌出,沾上手指。
徐衍风有些无措,他还是把她弄哭了,想拿开她捂住眼睛的手,她死死按住。
二十岁之前,她不知道眼泪是什么,几棍子都打不出一滴泪,年岁增长了,反倒变得脆弱不堪,动不动就掉泪。
徐衍风静静看着她哭,心里也酸胀得不好受,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夏熙,再哭下去眼睛该肿了。”徐衍风说,“还得去接子衡,会被咱妈咱姐咱妹看到,该怎么解释我没欺负你。”
夏熙破涕为笑,鼻涕泡都要冒出来,终于把手拿了下来,却不想被徐衍风看见,脸别向一边。
“知道你害羞,但没必要连我都避开。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以后会面对彼此各种各样的狼狈。”徐衍风把她的脸掰过来,扯了纸巾给她擦泪。
出门前化的漂亮妆毁了大半,脸跟路边的流浪猫一样,徐衍风真心道:“何况,你这样也不狼狈。”
夏熙反驳:“我没有害羞。”
她就是觉得自己哭得很没出息,很丢脸。
过了好一会儿,夏熙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一些,从包里找出卸妆湿巾,干脆把脸上残余的化妆品都擦掉,声音还有些闷:“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她不知道该不该问,犹豫了下,声线压低,“阿姨怎么了?”
钟映红从书房出来时,整个人非常不对劲,虽然她极力掩饰,但那双红通通的眼和破碎的眼神是掩藏不住的。
徐衍风眸光沉了下来,握住夏熙一只手,很用力。夏熙的手掌心很快起了一层薄汗,濡湿黏腻,她没有挣开。
“你和我爸在书房里的谈话,被我哥录下来了。”徐衍风说。
“录……录下来?”
夏熙怔忪了两秒,脑海中闪过徐君莫突然进书房给她送果汁的画面,当时没细想,还以为真是钟映红的吩咐,现在才觉察出怪异,徐君莫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录音的。
她回想自己和徐关山之间的谈话内容,瞬间醍醐灌顶,只要听了,注定什么都瞒不住。
在夏熙陷入思索的时候,徐衍风又开口:“你知道我爸当年为什么给你安排那种方式吗?”
夏熙喃喃:“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们彻底分开,杜绝藕断丝连的可能。”
没有男人能忍受亲眼目睹的背叛,更不用提那个时候他们正相爱。爱得越深,被背叛后产生的恨意就越浓,此后再无可能。
徐衍风扯唇笑了一下,笑得苦涩又讽刺:“这世上最了解子女的莫过于父母,最亲近的人才懂得什么方式伤人最深。”
夏熙愣住,听出他话里有话,呼吸不自觉变轻变缓。
徐衍风看着她,第一次跟她讲自己幼年时无意间撞见徐关山出轨的经历。过去那么多年,画面依然印刻在脑海里,随着他的口述,一帧帧画面越发清晰,徐关山看向门外的那个惊慌的眼神、女人赤裸的手臂、娇媚的声音……他胃里翻涌,觉得恶心。
“我跟我爸争执的时候提到了,我母亲刚好在外面,被她听到。”
徐衍风垂下了头,车里空调运转,徐徐吹出冷风,可他的额发还是被汗水打湿了。
夏熙沉默了很久,心底发凉,她抬起手给徐衍风擦汗,已经平复的情绪乱得一塌糊涂,脑子里一瞬间涌进很多纷杂的回忆——
他们确定关系那晚,他问她,你能永远对我忠诚吗?她不假思索地说,我能。
他们关系破裂那天,房间里,他看她的眼神,类似信念崩塌的绝望,远比悲伤的情绪要来得浓烈。
回忆消失,脑中白茫茫一片,像下了一场大雪。
她问自己,夏熙,你都做了什么。
她无知,她不懂,她亲手把成年后的徐衍风拽回了幼时的阴影里,打碎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对感情的信任。
她比她以为的还要残忍。
做了就是做了,她没办法用“我不知道”来替自己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