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女孩忍不住唤起他。
傅司知道她心中的不安,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放心。我正是为了结束这一切,才会来到这里。”
“咔——”
说话间,傅司已经走到了顶层,打开了通往天台的门,一步迈出。
六层楼高的夜风带着夏季的燥热,吹拂在傅司的面上。
他额前飞舞的发丝下,漆黑的瞳仁宛如深渊,倒映着周围的一切。
近处的路灯照亮沿路,不远处的操场静谧无声,灯火通明的高三楼孤独地屹立着。更远处是灯光闪烁的城市夜景。
此情此景,傅司眼前忽然浮现起了当初遇见沈沫的情景——
身穿睡衣的蘑菇头少女,娇小的身子跨坐在天台的围栏上,随时就会将另一只脚也迈过去,一跃而下、求得一死。
只是当时的傅司知道,她并不想死。
如果真得想死,又怎么会怕得浑身都在发抖?她眼中的“死志”不过是悲伤与愤怒涌上心头而形成的扭曲情绪。
人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不经意间就会在脑海中产生出“结束生命”的想法。但这不过是刹那之间的念头,一瞬间的冲动过后就会戛然而止。除非被某种强烈的情绪支配着,才会真正付诸行动。
但是,在真正付诸行动之后,人的这股念头往往会被死亡的恐惧所彻底击溃,转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求生意念。
只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傅司看得见,当时的沈沫的颤栗眼瞳中,那愤怒、绝望与痛苦的情绪之下,隐含着的话语,是在求救。
所以,当时的他才会说出——
那就不要死。
“但也幸好是小泡沫,你的小孩子体型救了你一命。不然,我可没办法把已经跳下去的你拉上来。”
傅司自言自语着,慢慢地走到了天台的围栏处。
他轻轻跃了上去,脚跟踩在不过拳头粗细的栏杆上。
远眺着夜空中的几粒孤星,他微微一笑:
“原来也已经过去四年了,希望小泡沫你还保持着健康的体重。否则,这一次,我可不一定能够‘拉’你上——”
话音未落。
一只小手倏然出现,轻轻地推了一下他的背。
他坠下楼去。
……
……
傅司很明白,沈沫就在这栋楼中,只是在另一个空间中。
如果将现实世界看作是表世界,那么,她所在的另一个空间就是里世界。
身处于表世界,他无法看见也无法触摸到里世界,除非里世界完全“成熟”——完全变成了另一个“花鸟市场”,形成了所谓的“游戏副本”,他才可以在【系统】的指引下进入其中。
但那时候已经太迟了,表里世界合二为一。这栋楼已经彻底变成了灰鲲的另一间食品加工厂。届时,大雨再次倾盆,触手冉冉升起,死亡循环死而复生。而傅司根本没有信心,再次攻破“花鸟市场”,因为他不觉得,灰鲲会傻得犯同样的错误。
所以,傅司必须要在这栋楼被彻底转化为“食品加工厂”之前,进入其中,将沈沫救出来,同时也将这个转化的过程摧毁。
而他选择的方式很简单——
坠楼。
既然张菱与沈沫都是在因为“坠落”而引起了灰鲲的注意,从而导致了花鸟市场的诞生。那么,他也应当可以。
但傅司也推测,所谓的“坠落”并不单单是指从一定高度向下落,更关键的是“意外”。
无论是张菱还是沈沫,都是“意外”落下。如果失去了这个条件,那未免也容易唤醒“花鸟市场”了。
所以,傅司才会站在栏杆之上,并未直接跳下去,而是嘱托心愿在他不经意的时候推他一下——这样才能营造所谓的“意外”。
初次听见这个计划,心愿当然是百般不肯,甚至赌气藏在伞中不说话。
傅司并没有说什么“自己不会死”这种话,因为心愿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她之所以不愿这么做,只是觉得——
“哥哥。即使你有着所谓的【不死】,可是……死了就是死了啊。”
幽灵少女漂浮在傅司身前,眼眶泛红地抿嘴说道:“死了,本身就是很痛苦的事情。即使复活了,可是还是死过一次了。那些痛苦并不会因此消失啊,不是吗?”
……
……
死亡并不有趣。
无论是过程,还是结局,都充满了痛苦。
常有世人将死亡看作是痛苦解脱的方式,但这不过是臆测。若是未曾死而复生,又有什么资格说“死掉就会轻松许多了”这种话?
所谓“一死了之”是内心在极度绝望之下所幻想出来的唯一解药。但将这解药一口饮下,是否就可以解开人生的毒?
没有人可以保证,因为死人不会说话。
但傅司可以。
傅司的【不死】并不是豁免死亡。根据【系统】的提示音就可以明白,他是因为“死亡方式”的权柄不够高,被【不死】所压制,再度复活。
但复活二字就意味着——傅司已经死过了一次。
所以,他有资格去讲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