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双手握拳,走前三四步,逼近了傅司,低头盯着他,“轻蔑的、不屑一顾。这不就是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吗?”
“不对吧。”傅司嘴角忽而勾勒出笑容,“许愿。你说的这些眼神还有看法,岂不都是你对你自己的看法吗?”
许愿的瞳孔猛地一缩。正要反驳,就被傅司淡淡打断,“许愿,你的‘决心’并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定。杀死张菱,杀死一名无辜的少女,你可以做到吗?”
“张菱不是无辜的!”许愿的声音从牙缝中钻出来,“既然事件是由她而起,就理应由她结束。”
“事件由她而起。”傅司咀嚼着这句话。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因为张菱,不是因为这些少女,怎么会出现这起事件!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恐怖的绝望,南城怎么会陷入这种绝死之境!一切都是她、她们的错误!她们绝对不是无辜的!”说到最后一句,许愿已经近乎嘶吼出来。
而这时候,傅司的眼神已经看向了窗外。
风雨如晦,天光如墨。
将他的双瞳也浸染成灰色。
他似乎又看见了在《花鸟市场》中的那一幕终曲——
那些被囚禁在绝望循环中的少女们跃出长街,身体如星光般消散,却都努力地触碰着他的背部,将那一点点微弱的力量传递到他的体内,帮助他切开了那把伞,切开了那令人作呕的花鸟市场,切开那头苍穹之下的怪物。
难道她们是有罪的吗?
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们吗?
可这由谁来定夺?
傅司转过头来看向许愿,缓缓道:“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吗?你为什么那么厌恶那些家长,你最厌恶的是他们所说的哪一句话?”
“什么话?”许愿嘴角微微一扯,“无论什么话,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神明已经通过梦境告诉我解决事件的方法了。只要杀死张菱,就可以解决一切。”
“神明。那真得是神明吗?”傅司道,“你找我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的吗?”
许愿道:“我现在后悔了。我原本以为你会跟我保持同样的态度——为了拯救南城,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但是我现在明白了,没有亲眼目睹那地狱一幕的你,是不会知道拥有那份决心的。我一定要——”
“决心吗?”傅司忽然道,“太迟了。”
“什么?”许愿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强烈的不安,似乎有什么无比恐怖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傅司眼神中再次出现那种奇异的目光,他缓缓道:
“过去七天,张菱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我的计划已经完成了。”
……
……
出租车高速疾行。
天色倒映在她颤抖的双瞳中,灰暗得像是世界末日。
许愿的脑海中还在回响着傅司那句话——
“张菱已经培养了足够的决心。这个时候,她就是她,拥有着坚定意志的她,我已经无法影响。”
“如果你无法影响,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做!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许愿大吼着,“你想要世界毁灭吗?!”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傅司轻声道,“因为——人只能自救。”
“什么——人只能自救啊。”
蜷缩在后座,许愿只觉得自己的胃部在痉挛般地抽搐着,发出近乎呻吟的痛苦声音。
这七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吃饭和喝水,每天就是睡觉做梦,做完梦再起来吐,吐得迷迷糊糊了,继续做梦。
反反复复,折磨自己,只是为了看见那个“人”的身影。
好不容易看清楚了身形,想要将这个喜讯告诉傅司,想要得到他的支持,但得到却是反对和噩耗。
但这个时候她的脑海中忽然又响起了傅司的声音——
“你叫我来真的是为了分享喜讯,而不为了巩固你所谓的‘决心’吗?因为许愿你也知道你的决心并不坚定吧。你也知道你没有办法下手吧?”
“够了!”许愿低喝一声,打断了自己内心的胡思乱想。
凭什么傅司总是正确的,总是可以露出那种似乎看透了一切的表情,为什么在面对这种危局还可以如此镇定,为什么亲手将南城推入了地狱,还可以露出那么轻松的笑容?
这时候,出租车电台内忽然传来新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她耳中——
“自七天前第一例……这已经是连续28例……身份不限、地点不限……南城……原因尚不可知……专家说……但排除了他杀嫌疑。”
听着那播报音夹杂着冰冷的电流音,许愿有一种仿佛触电的感觉,她的呼吸和心跳都渐渐急促起来,身体和血液却在渐渐变得冰凉。
“序幕已经拉开了。老大说得对,只有我——只要靠我——才能结束一切。我是那个‘唯一的角色’。傅司靠不住,其他任何人都靠不住。只有我,才能拯救南城。那就让我来牺牲一切!”
拒绝了出租车司机要将她送到医院的提议,她推开车门,踉踉跄跄地下了车。
出门仓皇,她根本来不及带伞。
只拿了一把小刀。
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