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做的一切,其实就是对你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我不会因此厌恶你,是因为哥哥说过,‘绝对不能丢失求生之心,也绝对不应该产生自我厌恶’。”
陆明愿怔怔听着。
“我厌恶你,只是因为……我正在变成你。”
心愿每一次与许愿的相遇,年纪都在成长,但与其说是成长,不如说是接近——接近真实的自己,也就是陆明愿。
“变成你,亦或者是变回‘自己’,我其实并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这样就离开哥哥了。但我也知道,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自从我正式脱离《花鸟市场》,其实就处于消散的状态。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哥哥,只是怕他分心。现在才明白,原来我消散的部分,都回到了许愿的身上。”
心愿语气平静地说道。
陆明愿却感觉到了心愿内心淡淡的哀伤,她很难不带着歉意道:“我——可以离你远一点。”
“没用的。”
“至少——”
“至少——可以延长这个过程。”
心愿说出了陆明愿想要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点喜色与得意。
“这样的话,我早就跟哥哥说过了。但哥哥却说——”
她蓦然顿住,似乎更住。
陆明愿忍不住追问:“说什么?”
蓦然,她屏住了呼吸。
影影绰绰间。
白色的幽灵少女缓缓从伞中漂浮出来,仰望着天空。
陆明愿也下意识看向天空。
久违的晴朗夜色——无暇的明月,没有乌云,更没有灰鲲的阴影,就这么简简单单、纯纯粹粹地挂在夜空中。
如此平凡的夜色,对于心愿而言,却是已经二十年未见了。
那皎洁月色落在心愿瞳中,凝结成液体,浸润了她的眼眶。
“他说——月有阴晴圆缺,分离是注定的,又何必留念。”
心愿终于忍不住哀伤的情绪,声线颤抖。
“这样洒脱的话,确实是傅司会说出来的。”
陆明愿虽然已经不再是许愿,可还保留着当时的记忆,她始终记得,无论什么危急关头,傅司都始终是那么淡然与平静。
她如此渴望也能成为这样的人,因此舍弃掉了“心愿”,幻想出了“陆明”,成为了“许愿”。
许愿,许愿——
结果许下的愿望,全都幻灭,无一成真。
“哥哥还让我告诉你一句话——虽然我不愿意说,但是他说这句话只能由我带给你——”
心愿的话打断了她内心的自怨自艾。
她看向心愿。
恍恍惚惚间,似乎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说什么?”
她回过神来,问到。
心愿道:“哥哥说——我很已经做的很好了。”
“什么意思?”
她流露出茫然。
“无论是心愿,还是陆明,包括许愿,其实都是陆明愿。”
心愿继续转述着傅司的话,“陆明是陆明愿的理想产物,但却并不是‘幻想’,而是真实存在的。”
真实存在的?那个勇敢无畏,冷静执着的陆明?
“如果不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警视厅的那些案件是破的?那些令人称道的事迹是谁做的?还有后辈口中那个令人崇拜的形象是谁流下来的?”
心愿缓缓的声音落入她耳中,一点点打开了她的记忆大门——
是啊,如果陆明是不存在的,那么那些事情又是谁做的?
“当然是陆明愿做的。只是当时的‘许愿’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那个样子,所以她宁愿创造出一个‘陆明’。”
心愿说道。而陆明愿也渐渐想了起来,为什么警视厅那些人会如此敬畏她,为什么后辈看向她的视线中会带着崇拜。
如果说她只是那个一事无成的小探员,又怎么可能会拥有一间独立办公室?怎么有资格在群里挑衅警视厅的领导?
警视厅中的人不知道“陆明”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从始至终,她其实就是那个“陆明”。
从始自终,做出那些事情的就是她许愿,而不是什么陆明。
陆明愿神情恍惚,她终于彻底想了起来。
“所以,哥哥才会说——”
许愿凝视着她,轻声道:“‘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已经做的很好了。
还在神游中的陆明愿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打中了脑袋,瞳孔一瞬间缩小,随后又雪融般扩散开来。
她明白了。
傅司口中的“我”,指的既是心愿,也是指她——陆明愿。
我——陆明愿——已经做得很好了。
普普通通的一句表扬,就像是老师随口表扬擦了黑板的学生。
她却感觉到了巨大的委屈,眼泪一瞬间充盈了眼眶,模糊了视线。
这二十年来——不——是这近三十年来……
出生于满是淤泥的家庭,遭遇了突如其来的灰鲲事件,意识到了仪式的恐怖,不得不将童年的自己舍弃在花鸟市场中。
其后漫长的二十年间,从不敢想起自己真正的名字,生怕会被灰鲲再次找上,只能抛弃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