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上午的阳光,和煦明媚。 玉崇山草木葱茏,已经有星星点点的小花抢先绽放。 落日别院的主人想必财力丰厚,不仅在通往山外的主道上铺了石板,就连往偏僻山崖去的小路,都同样砌好了石头台阶。 顾昭悠闲地走在平整的小路上,感觉到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 再看看身边的元弗,也微微眯着眼睛,好像在享受着美好的春光。 她担心元弗身体不好,所以故意放慢了脚步。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偶尔眼神碰到一起时,脸上的笑意也淡淡的。 可是气氛却没有一点儿尴尬,反而莫名的和谐。 至少在不远处的小鹤们眼里,这两位容貌气质都格外出众的年轻人,并肩走在一起,特别地般配。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小路的尽头,悬崖旁边的一处平地。 顾昭并不在意身上刚换的衣裙,随意选了一块大石头就坐了上去。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山谷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元弗在石头的另一头坐了下来,顺着她的眼神往山谷里看。 顾昭在心里估算着崖底和这里的距离,推测着藏宝洞的位置。 元弗也盯着悬崖下方的山谷看了半天。 顾昭回过神来,看见的就是元弗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神,不由笑了起来。 “有没有觉得无聊?” 顾昭往元弗身边靠了靠,元弗摇了摇头。 他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 安静地坐在山林中,惬意的欣赏身边的风景。 今日第一次尝试,意外地,感觉还不错。 那些暴虐和躁动竟然在这宁静中缓缓消散。 顾昭向前微微倾身,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一些以为已经淡忘的记忆突然冒了出来。 她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声音有几分悠远:“小的时候,嗯,大概是五六岁之后吧,我就经常会跑到细水镇后面的山里,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那是我一天中最快活的时光。” “不会被喝醉的顾有富随意暴打,不会被在外面受了气的高美禾撒气诅咒。不用给弟弟洗尿布,不用担心哪句话说得不对就没有饭吃……” 那个时候的顾昭,不,是顾招娣。心里除了害怕之外,还有很多委屈和不解。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了弟弟之后,爹娘对她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这么多。 明明她已经非常勤快,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饭,为什么还得不到爹娘的笑,甚至动不动就挨打。 “那时候我太小,只知道听他们的话拼命干活,想着各种办法讨好他们,盼着他们喜欢我,对我好……却不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顾有富和高美禾夫妻怎么可能对她好呢,她根本就不是他们亲生的啊。 大概她越是努力巴结他们,他们越是冷笑鄙视她吧。 或者还会觉得 心里暗自得意,什么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还不是在他们手里任意摆布? 上辈子她当上太子妃之后,把他们俩接到上京,他们心里是自得、是惶恐还是畏惧呢? 元弗静静地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听着。 他知道,顾昭说的这些话并不是专门给他听,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说出来。 有些事情憋的久了,不代表会消失。只是压抑在心里,越积越多,直到最后没有余地。 “或许有的人命中注定就是没有父母缘的吧。” 也许是因为元弗不会说话,也许是因为这山中太过寂静,让她有一种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的错觉,顾昭胸中积压了两辈子的感慨终于倾泻而出。 “同样是被抱错,她得到了两对父母,而我却一无所有。” “一个父亲要把我卖给老头当小妾,一个父亲把我按下给她当垫脚石;一个母亲逼我发誓不许冒犯她,一个母亲见了我就像是见了仇人……” 元弗眨了眨眼睛,心中的某些疑问得到了解答。 原来顾昭才是林维康的亲女儿,林雪容不过是一个赝品。这样一来,顾昭和林维康夫妻之间的古怪就合理了。 元弗乌亮的眸中有微不可察的冷意。 选择赝品放弃珍宝,不过是因为赝品已经有了一个好买家罢了。 元弗的思绪飞回了那个黑暗的童年。 顾昭的感受,很多他也同样拥有过。 明 明是世间最富贵锦绣的皇宫里,他却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他的父亲是至尊帝王,他的母亲是倾世妖妃。 他们高踞云端,肆意享受,却任由他在泥泞污秽中挣扎求生。 元弗张了张嘴,想要安慰顾昭,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一刻,元弗很后悔自己认下顾昭以为他是哑巴的事。 否则的话,现在他就能够亲口告诉顾昭他的想法。 他从石头上跳起来,捡了一根树枝,在顾昭好奇的目光中,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用树枝在土地上写字: “是他们的错。” “你很好。” 真的很好,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好。 顾昭笑了。 元弗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笑容。 大部分时候顾昭都是面带微笑的,却从来没有表现出年少有为的骄矜。 她的笑得体亲切,不卑不亢。 不管是最普通的小鹤、巡城兵马司的小兵这样的下层,还是大太监沈一秀、紫鹤典凤年这样的权贵,都会得到她这种自然标准的笑容。 可是此刻顾昭的笑却和平时完全不同。 这个笑就像是此刻的春风一样,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在她漆黑的眼睛里,在她弯起的眼角里,在她比平时弧度更大的嘴角上,在她全身明亮的光芒中…… 咚咚。 咚咚。 咚咚。 元弗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比战场上的打鼓声还要响亮。 “谢谢你 ,哥哥——”顾昭故意拖长了语调,也不再坐着,而是和元弗并肩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