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陆大小姐
沈轻舟倒是第一次看陆珈如此忐忑。
她明明看上去那般随意,倘若自己不乐意,于她而言也不会有何影响吧?
她满脑子都是复仇,哪怕没有自己,多半也会有别人。
但是,她怎麽想的归她,于沈轻舟而言,他从头至尾就没有不乐意。
他是从八岁起,从母亲被人间接致死,就拖着病体咬牙把偌大的沈家支撑起来的沈轻舟啊。
没有人能强迫到他。
他说道:「我愿意。」
陆珈绷着的身体,瞬间松驰下来了。
她重新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不管是不是安慰自己——一定是的,他一直都这麽好,肯定是不愿自己不安,所以勉为其难宽慰自己。总之不管是不是,她姑且就当作是了。
她手指微微蜷一蜷,忽然飞快抬起来,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抱了一抱,又以快到眨眼的速度把他放开。
「多谢了。」
说完后她再也不曾停留,勾着红扑扑的脸,转身回到床边,利索解开披风,和衣躺进了被窝。
纵与秦舟相识至今,她都不曾想过男女大防,可到底分寸还是在的,不该逾矩之处并未逾越。
方才动荡的心情却已使她忘记礼仪,忘记方才的行为是多麽轻浮。
心口的咚咚声早就将规矩给压住了,其馀的力气则用来克制着自己,用以维持表面的体面。
她到底不想让他以为自己是个痴缠的人,而她也更希望自己能看上去洒脱一些。
她默默地回归常态,沈轻舟却早已烈火环身。
她贴过来的那刹那,他浑身血液都凝住了,她贴近的那麽快,撤退的也那麽快,都让他来不及反应。他只记得在那短暂的瞬间里,她的脸颊匆忙地触碰到了自己,于是就是火种落进了油锅,刹时把他点着了。
沈轻舟也算遇到过不少凶险场面,几度命悬一线,也不如此刻让人失控。
他面上再稳得住,也还是借着背光,在原地化成了磐石。
逆光的站位使他不至于将窘境暴露出来,可却恰恰让他将陆珈所有行动收在视野里。
她盖着被子,脸稍稍往这边侧,双目之中反射着灯光,温顺得像一只安静的猫。
胸中如潮水般一股又一股冲上来的波涌推动着沈轻舟的脚步向前,心底此时有一万道声音在喊着他「该离去了」,可他两只脚依旧走到床畔前才停下来。
他离不去。
如此这般的他,让他如何能离去。
他喉头轻轻滚动,在床沿坐下来。
随着他的临近,陆珈的身子也不觉绷起来了。
灯光照耀着他的侧脸。使他高挺的鼻梁与锋锐的剑眉都更清晰起来。
在沙湾几个月,他不但脸庞不再过于瘦削,身躯也强壮了几分。
她把丝被轻轻上拉,遮住了发烫的下半张脸。
而露在外头的双眼,却更像水波在浮动。
沈轻舟捉起她靠外的这只手,柔软的手掌在他掌心只得盈盈一只,他微微握了握,然后也很快地将它放入丝被下方,再掖好被角,站了起来。
「快睡。」
他转过身,走了出去。
门开时寒风挤进来,像偷看者撤走不及被逮了个正着。
他反身将门关上,一切又静止了。
陆珈望着归于平静的灯火,无声地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双掌贴了贴脸颊,翻身向里闭上了眼睛。
沈轻舟停在廊下,看了看天上的月,依着廊柱坐下来。
天是寒冷的,但也不是那麽冷。
……
严家这边步子迈得极快,方半个月工夫,亲提了,帖换了,落聘了,婚期也定了,接下来就到各自准备的阶段了。
陆璎发现,原本一直反对这门婚事的蒋氏却变得安静了。甚至可以说态度大转。
因为她不但对婚事的每一顶议程都极之配合,更是有了闲心宴请官眷命妇,似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自始至终就很赞同这门婚事的人。
下晌蒋氏来查看绣嫁衣的进度,陆璎就连觑了她好几眼:「母亲近日兴致不错。可是因为知道无计可施,所以放弃别的心思了?」
蒋氏漫不经心地检验着绣工:「怎见得我就无计可施?」
陆璎笑了笑,继续低头用针。
蒋氏看了正一心一意绣花的她片刻,把盖头放下,走出门去。正好门外候着的杜嬷嬷迎上来,蒋氏道:「派个人去蓟州催一催,郭路去了也有些日子了,也该信回来了。等人到场,还得调教一段时间呢。」
「太太也太急了些,」杜嬷嬷把声音压得恰到好处,「大姑娘离府十来年了,就是调教也容易。老奴反倒是觉得找到合适的人更为重要。」
蒋氏未置可否。
一抬头看到陆阶与杨伯农匆匆穿过前面游廊朝书房走去,正要跟过去看看,这时候另一边的院门外恰有家丁拿着封信走进来:「太太,门外来人送了封信,嘱咐呈给太太。」
杜嬷嬷伸手接下,撕开之后递给了蒋氏。
蒋氏看了两眼,绷着的脸上立时冰雪消融:「是蓟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