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一行于四月初五深夜到了汴京城西新郑门外，城门紧闭，依稀可辨轮廓的高大城墙显得阴森可怖。城内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声音。几人便在铁佛寺住了一宿。这一路上，越近汴京，景象越是凄惨，大大小小的村落里寂静无声，炊烟断绝，到处是残垣断壁，枯树孤鸦，偶尔三三两两衣衫褴褛的百姓在废墟中漫无目的地翻找着，几具无人收殓的尸体在道旁蜷缩着。过去京都附近阡陌相连、商旅往来、车马成排、生机勃勃的景象已经荡然无存，一片破败荒芜、萧瑟凄凉。

老四越走心情越是难以平定，眼前的一切让他不敢想象城中的景象，他沉默不语，两手紧攥缰绳，越是急切，越是害怕，他不知道城中等待他的是什么。铁奴跟在老四身后，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他不敢跟老四说话，甚至都不敢看他一眼。只有大牛小声向朱复和小年介绍着路过的每一处所在。

第二天新郑门依旧关闭着，经过打听才知道现在只有平时不许百姓进出的南薰门和新封丘门一南一北开放，几人遂朝南薰门而去。城外护龙河里肮脏不堪，两岸原本郁郁葱葱的杨柳林几乎被金人砍伐殆尽，城门外到处是金人撤离时丢弃的破旧辎重和烧毁的栅栏。远远望去，很多围城时逃难的老百姓在南薰门外排成长龙缓慢地进城。此时城门上并没有“大楚”的旗号，守门的官兵也还是穿着大宋的军服。老四等五人骑马执刃，很是扎眼，便将马匹分别套上老百姓搬运货物的平头车、独轮车，隐藏了兵刃，折腾到晌午过后，几人才分头进城。

进城后几人集合一路向北，城内到处是被火烧黑的墙壁，杂草丛生、垃圾遍地。城内的百姓都惊恐未定、行色匆匆，也有的一群群聚集在一起无所事事，站在路边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神中是陌生、猜疑，甚至恶意。

在朱雀门又被检查了一番，才进得内城。这里的景象明显比外城要好很多，破坏没有那么严重，老四看到了过去经常来买碳的车家碳行、姐姐常去的李家香铺、宗望最喜欢的曹婆婆肉饼铺，除了到处紧闭的屋门和稀稀拉拉的人群，还是老四离开时的样子。到了州桥便开始戒严，远远望去，御街上井然有序，御廊保存完好，御沟两岸的桃树杏树也都还在，御廊一侧的黑漆、红漆杈子竟然还是崭新的。几人绕大相国寺桥上保康门大街继续北行，离家越来越近，老四心脏怦怦直跳，会是什么结果在等待着他呢，爹爹熬过病重的日子了吗？娘和姐姐在兵荒马乱的时候是否安全？已经长大成人的宗望能保护这个家吗？还有二姐和絮儿，都还好吗？老四想着想着，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当拐上大货行巷子，家的轮廓一点一点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老四不由加快了脚步。门前净是成堆的落叶和一些损坏的家具，最让人惊奇的是，家门虚掩，却四下无人，一片静寂。铁奴忙赶几步，欲上前叫门，还没出声，发现门上的铁锁被砸坏扔在地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时门被从里面打开，两个衣着破烂、贼头贼脑的家伙每人抱着一个包袱冲了出来，惊恐地看了众人一眼，撞开铁奴撒腿就跑。其中一人被朱复伸腿绊倒，小年上去骑在那人身上，将他的头紧紧按在地上，另一人被大牛从后面抓住衣领和腰带，直接提了起来，吓得两人大喊饶命。

老四赶紧走进屋内，沿街这间屋子是齐家的铺子，屋里一片漆黑，到处都是散落在地的工具和歪倒的桌凳。老四穿过铺子进到院子里，同样是一片狼藉。老四大声喊着爹娘，却没有任何回应。当老四踏入堂屋的一瞬间，从头到脚如同被灌进了铁水，没有了任何知觉一步也迈不动，屋子正中间的灵座上赫然摆着父亲的牌位！大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他几人跟随进来也呆在原地，低头无语。

入夜，汴京城宵禁。老四抱着父亲的牌位，无力地瘫坐在门口，欲哭无泪。

两个蟊贼经过审问，只是溜门偷东西，并不知道齐家家人的下落，并且齐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蟊贼光顾了，两人最后被大牛赏了几个耳光放走了。

铁奴哭得几乎昏死过去，稍微恢复了以后，决定去高敞家打问齐家的状况，毕竟铁奴离京寻老四之前，将齐家老小拜托给了高敞。小年不放心，跟着铁奴一起去了，两人小心翼翼躲避着夜巡的兵士往高敞家而去。

“家里虽然被盗，但是并没有人被害，兄弟放宽心。”朱复走到门口，与老四并排坐下。

“就是，福大命大，家里人肯定平安，只是不知在哪里避难了。”大牛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

“家里没有厮打的痕迹，都是小贼偷东西翻找才凌乱不堪。门最开始是锁上的，被人从外面砸坏，说明家人是锁了门才走的，日常所用之物都不在，定是收拾好带走外出避难了，就如我们进城时的那些避难返城的百姓。金人这才撤退几日，我们在此等候，肯定能等到他们回来。”朱复继续说道。

“朱大哥?????? ??????”老四颓然地抬起头，看了朱复一眼，他知道，像朱复这般少言寡语之人，说的确是心里话。

“对，咱们就在这里等，大牛我无亲无故，如今回了这汴京城，就不走了！”大牛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朝黑暗的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