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将外套脱了下来,把兜里仅剩的几张毛票子在衣服上一字排开。算来算去只剩下不到100块的零钱了,从这里坐大巴车到镇上需要15块。从镇上转车去火车站需要十块钱,剩下的几十块全都买车票,又能走多远呢?
现在他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如果没有这只落在眼前的苹果,恐怕此时已经晕过去了。
如果树林中有些野兔野鸡之类的就好了,可是现在这个季节,恐怕很难逮住兔子和野鸡。实在不行去河里抓几条鱼,附近的小溪中有不少鱼儿。小的时候,他曾和朋友们一起捉鱼烤鱼。既填饱肚子,又可以省钱。但问题是自己并没有生火的工具。而且,在山林中点火冒出的青烟很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自己已经出来好几天了,不知奶奶现在如何?
男孩儿起身踮脚朝着村庄望去,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村口的大树下。他用双手虚握成拳放在眼前做望远镜,老人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塑。良久,才抬起手摸摸眼眶。
这个熟悉的姿势,让他一眼认出,这个不知道在等什么的老人就是自己的奶奶。难
道是留给奶奶的钱被他花光了?还是家里的东西坏了,找不到人来修。村里人一向关心奶奶,老太太应该不至于挨饿受冻才对。
他站在山坡上,老人站在山坡下,二人中间隔着郁郁葱葱的树林。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望了好一会儿,老太太回身朝着村里走去。也许是在家里呆着无聊了,所以出来遛弯儿散步。也许是找到了帮她忙的人,又或者奶奶几天没见他,想他了。
楚河自生下来就没有和奶奶分开过 他也想像别的孩子一样夜不归宿,可是只要一想到家里那个可怜的老太太还在等他,楚河就狠不下心来。不管离家多远,都会赶回家吃晚饭。
自己突然消失,老太太一定很慌张。要不回家去看看?楚河在大树下直转圈,野草被踩平,软趴趴的贴在地上,脚上沾了不少绿色的植物汁液。楚河蹲下身去,抓起泥巴搓着脚上腿上的粘液。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眼前的景象让他想起谢丽丽。
楚河只读到小学六年级就不读书了,不是因为他学习不好,也不是因为他不爱读书,而是他实在不忍心看奶奶继续为他奔波。老太太
说,只要楚河愿意,砸锅卖铁也要供楚河读书。
哪个孩子不喜欢和同龄人在一起呢?只是楚河别无选择。读初中高中的费用会越来越高,奶奶的眼睛已经坏了,一双鞋垫要做好几天,卖出去也只能赚几块钱。
学校为楚河减免了学杂费,可是楚河还要吃饭。买书十块钱,也足以成为压垮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就是看书嘛?不去学校自己也可以看书。早点赚钱奶奶就不必那么辛苦了。村里有不少读到大学回来继续种地的人,我们也没什么区别。年幼的楚河这样安慰自己。懂事的小孩,总是要承受比其他人更多的压力。
他不敢告诉奶奶自己的真实想法,只骗老太太说他不想继续读书了。
13岁的楚河做过很多工作,捡蘑菇采草药是他贴补家用的方式。上山的时候,楚河总会在背篓中放上一本书。休息时躺在草地上读会书,楚河直觉得通体舒畅。
他庆幸自己认字,才能借助书籍的翅膀,飞出高山,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虽然他的家里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但是他读的故事比其他人都多。和他一起
采蘑菇,捡果子的同伴常常被楚河的故事吸引。
那些痴男怨女,佳偶天成的故事是楚河最喜欢看的,他也曾有过美丽的幻想。只是,灰暗的现实有一秒把他拉回了原形。
村里人把不读书四处疯跑的楚河当成坏孩子,所以小时候那些与楚河关系很好的女同学逐渐和他不再联系,楚河连幻想都失去了对象。不过幸好,楚河负担起家中开销之后,奶奶的压力少了许多,老太太的身体逐渐变好。楚河打心眼儿里高兴。
几年前,衣锦还乡的谢丽明宣布要在村里办厂子,要请村里人去工厂打工。大多数人还持观望态度的时候,楚河第一个报名,他等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久了,与其过朝不保夕,未来渺茫的生活,还不如早点进入工厂。钱只有踏踏实实地攥在自己的手里,才叫钱。
事实证明楚河的这个做法非常正确,只是那时楚河还未成年,谢丽明虽然可怜这个孩子,但她的工厂要持续发展,绝对不能雇佣童工。所以,谢丽明并没有让楚河进入工厂,只是偶尔让这孩子来帮自己的忙,工资照发,也算她回馈乡亲的一种方式。
楚河得谢家人关照多年,心中感恩。在自己成年后的第一天,就来谢的工厂。拿到属于自己的员工卡,楚河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工厂中所有的人都像一颗颗木讷的螺丝钉,没有表情没有情绪。甚至话也不多。他们都戴着耳机,掩盖隆隆的噪声,耳机中播放的是时下流行的音乐。
闲暇时候,大家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聊八卦,或者娱乐新闻,还有的人则机械性的刷着手机短视频。楚河在这些人眼中是个没长大的毛孩子,不管是女人阵营还是男人阵营,聊的话题都不适合他。所以,他成了游走在工厂中的一个特殊的透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