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五并不知道,爷爷对他其实一直挺愧疚。
原因是陈初五跟着他长大,吃了不少的苦。现在他自己身体又不好,一个家全靠这孩子支撑着,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爷爷老出去找活干,说到底,也是为了给他减轻负担。
可自从上次塌房一事之后,陈初五便严厉禁止爷爷再出去找活。而他也知道,这孩子是担心他,也就没有坚持。
但心中的愧疚,却与日俱增。
到后来,家里养了鸡,爷爷有事做,能为家里分担,愧疚心这才慢慢的消减。
再说回这袄子。
年轻人爱好,有了新衣服,不想穿旧的,这是人之常情。原来那身袄子,缝缝补补都穿了那么多年,也该换身新的了。
况且孩子现在有出息了,日子也慢慢变得红火起来。爷爷看到了他的成长,心中很是欣慰,也就很少再说他,很多事情都随着他。
只不过陈初五还未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在说起袄子的时候,流露出的害怕表情,爷爷看在眼里,觉得有些辛酸。
“这孩子……”
爷爷摇了摇头,决定以后家里的事,多让陈初五来拿主意,毕竟这个家以后都是他的。
想到以后的好日子,爷爷脸上又多了几分笑容。以后的日子,他就好好的守着这个家。最好能看着陈初五娶媳妇,他能抱上
重孙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
再说陈初五这边。
陈初五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面他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艰难地在山林中穿行着。而他自己,他既像是旁观者,默默地注视着一切事情的发生;又像是其中的每一个人,做着与他们同样的事,知道每一个人的想法,只要他想,甚至感知到他们的一生。
这些人,仿佛对他不设防一般,完全展开。
这种感觉很怪异,但身处于梦中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异样。
这一只队伍从石墩村而来,因为年成不好,收获的粮食熬不过这个冬天,若是不想点办法的话,怕是一家老小都得饿死。村里的汉子们商量了好久,终于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走荒。
把家里剩下的粮食,留给老幼妇人,汉子们跋山涉水,去到梧城求活。若是运气好的话,来年还能带着粮食回来。
当这个法子定下来的那一天,整个石墩村都陷入了悲伤之中。走荒可不是那么好走的,这一路上千难万险,稍微出点什么差错,这一群人怕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有汉子见老婆哭个不停,忍不住骂道:
“哭什么哭!留下来全家都得饿死!出去还有一条生路!”
是啊,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而对于贫苦大众来说,停手就相当于停口,
一个重劳力,几个月不干活,其消耗的口粮,便能顶得上一家人的吃喝了。倒不如趁现在还有些力气,去往梧城求活。莫等到粮食吃光了,大家伙都饿的没力气了,想走也走不动。
到那时,才是真的等死!
于是乎,妇人们抹干眼泪,为男人们准备远行的口粮;老辈人拉着儿郎们的手,细细叮嘱;孩子们围在父亲叔叔身边,问这问那,脸上洋溢着憧憬的表情——对于孩子们来说,他们并不知道走荒的残酷,只知道大人们要去很远的梧城,等回来的时候,会给他们带来好吃的,好玩的。
时间不等人,经过一番简单而匆忙的准备,走荒的日子到了。
临行前,妇人们仔细的检查着汉子们的行装,做着最后的准备。厚实的鞋子,暖和的衣裳,还有这一路的干粮等等,都细心的装进包袱里,生害怕有一丁点疏漏。
可当她们一转背,汉子们便会把干粮拿出一部分,悄悄地藏在家里,留给了家里人。
妇人们害怕他们一路吃不饱,而汉子们也怕留下来的人挨饿。他们都用这样的方式,默默为对方付出着。
然后,就是离别。
汉子们在妇人、长辈们的含泪注视,以及孩子们的笑闹欢送之中,踏上了走荒的道路。
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回来!
看着这些
鲜活的面孔,汉子们在心中坚定的想着。
不过在他们的心底,还深藏着另外一个想法。
若是不幸,他们死在了外面,至少家里人也有过冬的粮食。等熬过了这个冬天,妇人们会带着孩子开垦,等个几年十来年,这群孩子成长起来,便成了石墩村新的顶梁柱。
到那时候,村子又会渐渐恢复起来。
看起来,就像是一场轮回。
而他们这么一走,也相当于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村里的人。
要说这样残不残忍?
是真的残忍!
但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下来的——这就是命!
……
他们这支队伍,领队的人是一位名叫杨大树的老汉。杨大树年纪六十多了,按理说,像他这样年纪的老人,是可以留在村里的。但杨老汉还是毅然决然的跟大家伙一起上路。
原因是他曾走过荒,也去过梧城。
若加上这一次的话,杨老汉这辈子一共走了三次荒。距离他上一次走荒经历,都过了有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