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廖平,陈初五一回头,就见黄老道已经从床底下,拿出了他的蒲团。自个儿盘坐在蒲团上,闭着眼,念起了他的“瞌睡咒”。
看了一眼铜壶,离下一次打更,还有半个多时辰。陈初五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一天累得。
主要是白天还没睡多久,就被唐福禄从床上给拉了起来。其间迎来送往的,消耗掉不少心神。现在鬼戏这事算是圆满解决了,放下了心里的包袱,整个人终于轻松了,连带着睡意也就涌了上来。
眼见得时间还早,便跟黄老道打了个招呼,说他要小睡一会儿,到时间没起的话,记得叫他。
黄老道那边含糊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真听见了,还是在说梦话。
算了,不管他。都打了那么多年的更,陈初五已经形成习惯了,到了点应该能醒来的。
想到此,陈初五一头倒在了床上,几个呼吸之后,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
陈初五做了个很长的梦,似乎每一次与鬼魂打交道之后,都会做这样的梦。果不其然,这一次他梦到的是小红月。
小红月在很小的时候,差点儿就被“老渣”卖到了窑子里。老渣,指的是江湖上
做拐卖人口生意的畜生。这些家伙没人性,就连靠偷窃为生的“老荣”,也看不起他们。
当时幸亏了老班主出手,救了小红月,把她送回了家。按理来说,这被拐走的女儿被送了回来,家人应该很开心才对。但事实并非如此,她那个抽大烟的爹,不只不感谢老班主,还显得很生气。
实际上正是她爹,暗地里跟老渣合伙,指望着卖掉了女儿之后,分了钱好去抽大烟。
所以说,赌毒害人啊!
老班主看得出来,只要自己一离开,小红月他爹,又要把她卖出去。他不忍小红月小小年纪就被卖到那种地方,起了恻隐之心,便出钱,把小红月买了下来。
她那个混账爹倒没什么意见,反正都是拿钱给人,拿到了钱连交代一声都没有,便急躁躁地去了大烟馆。
至于小红月,她年纪虽然小,但也知道爹不要自己了,就这么哭哭啼啼地被老班主带到了玉兰班里。
入得了玉兰班,大家伙见老班主带回来一个小丫头,大家都颇为好奇。纷纷聚过来问这问那的,老班主说起了小红月的遭遇,也牵动了大家伙的恻隐之心。这玉兰班里的艺人,大多都是可怜人
,毕竟那个年头不像后世,戏子属于下流的行当,寻常人家不做这个。
大家伙看到小红月,仿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有热心肠的,当下就抱起小红月,安慰她,叫她别难过。虽然进了玉兰班,以后只能做戏子,但做戏子也好比被卖到窑子里做窑姐儿吧。
小红月年纪小,不懂这些,只觉得眼前这些人特别的友善,心中的悲痛,也稍微缓解了一些。
……
就这样,小红月加入了玉兰班,开始从基本功练起。
练功很苦,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吊嗓,下腰劈叉练得她走路都难受。教习也非常严格,做不好就是一顿板子。好多时候,小红月都受不了,默默地抹眼泪。
但抹干眼泪之后,还得再练。
好在班子里的气氛挺不错。
老班主是个正派人,真心想经营好戏班子,不搞那些个龌龊事。玉兰班里的姐姐们,相互之间非常友爱。小红月在班子里最小,也得到了大家的很多关爱。在这样和谐友爱的环境之下,小红月也逐渐忽略了练功的苦,以及她那个混账老爹。
练功很苦,戏班的日子也比较艰难。那会儿的玉兰班还没进梧城,没铺开那么大的摊
子。也就是个乡间的草台班子,常年来往于十里八乡,给别人唱个堂会什么的,维持生计——这就有点像现在的新玉兰班。或者说,现在的新玉兰班,走的其实是老玉兰班的老路。
那几年是真的苦啊,为了给大家寻找演出机会,老班主四处奔波。只要听说哪里有人办喜事,要找人唱堂会,无论多远,都会立马跑去谈。谈好了,就拉起班子去唱。
按老班主的话老说,钱多钱少没关系,远不远没关系,但这戏一定要唱,练那么久就是为了上台,上了台才能打出名气。
所以,无论酷暑还是严寒,无论远近,只要有演出的机会,就一定要上!
其中最难熬的还是冬天,隆冬腊月的时候,泼漂水到地上,都能结成冰。玉兰班的艺人们,还得顶着寒风,赶去十几里或者几十里外去唱戏。班子里倒有两架驴车,但其中一车装满了行头,艺人们只得挤在另外一车里面。
这十几二十个人,挤在一个车里,可想而知有多拥挤!
驴车一直在跑,外面寒风就一直往车厢里灌,刮得人脸上生疼。大家伙挤在一起倒是能相互取暖,身上是暖和了,但暴露在外面耳
朵、手脚指却难受了,有时候半天下来,身上就长了冻疮。
再加上那时候的路,可不比后世那么平整。颠的很,在车里坐上那么一会儿,感觉骨头都要颠散架了。再遇上点时间紧的生意,还得赶夜路。
连坐都坐不好,更别说睡觉了。
……
而更让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