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安居里。
夜半三更,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唯有天上的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落下。
巷道口探出一个脑袋,朝左右两边打量了一番,然后朝身后招了招手。不多时,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走进了小巷之中。
他们两人为一队,合力抬着一个麻布口袋。看那麻袋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快,搞快点!”领头那人低声道。
在他的催促声中,这些人四散开来,各自寻了个角落处,把麻袋里的东西往外倒。
只听得一连串“扑通”声,麻袋里的东西,被他们扔在地上,把地上的积雪砸得四处飞溅。
细看之下,那竟然是一具具尸体!这些尸体的主人年纪或老或少,但都有着同样的特征——都是男人,而且都是衣衫褴褛的模样。
他们身上的衣服大敞开着,露出枯瘦的躯干。而诡异的是,他们的脸上,大多还挂着一张笑脸。
“小声点,别被人发现了!”
许是这群人扔尸体的动静太大,领头那人忍不住呵斥起来。
其中有人嘟囔道:“要怪就怪那打更的,天都冷成这样了,不呆屋里烤火,反而出来瞎晃悠。害得我们跟做贼似得!”
“是啊,以前都是
一个时辰来一回,现在不间断地走,也不知道这人犯了什么病。”
“要我说啊,被看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人说着,竖起大拇指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闭嘴!”领头那人骂了一声:“那打更的是本地人,出了事家里人肯定会来找。不像这些走荒灾民,死在哪儿都没人过问。”
见领头的生气了,这群人连忙闭了嘴,猫着腰,忙活了起来。
领头那人重新探出头,不断地打量着巷子外面,似乎很害怕被人发现似得。
才过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回头问道:
“好了没有?”
“行了。”
“我这边也好了!”
“可以了……”其他人接二连三地站起身来。
“走,换个地方……”领头那人说着,带头退了回去,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鬼鬼祟祟地摸出了小巷。
伴随着这些人的离开,角落里的尸体也暴露了出来。只见得这些尸体的身上与周围,都做了一些布置,似乎想让后来人发现,他们只是冻死的而已。
小巷里再次陷入寂静之中,天上雪花纷纷落下。
恐怕不到半夜光景,便会掩埋掉所有的痕迹……
……
一场大雪,下了好几个
昼夜。
这样的雪,在北方或许稀松平常,但在梧城来说,却实属罕见。陈初五隐约记得,上一次下这么大的雪,还是在他七八岁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还小,还处在无忧无虑的时候。见下了这么大的雪,一群小伙伴们邀约在一起,高高兴兴地打雪仗、堆雪人,自然也见不着大人们眼中的忧虑。
每当他们出去玩的时候,大人们就会叮嘱他们,别跑远了,别跟陌生人走,最重要的是,千万千万别给他们吃的!
那个冬天,梧城来了好多陌生人,一个个都看着挺可怜的,陈初五他们想破了小脑袋,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一夜之间会出现那么多人。更想不明白,大人为什么不准小孩们给他们吃的。
直到有一次,他们中的一个小伙伴于心不忍,舍了一位老人半块馒头。
正是这半块馒头,仿佛激活了某种信号。只见得那些原本蜷缩在路边、墙角边、巷子里的人们,突然一个个爬了起来。
“打发点吧……”
“给点吃的吧……”
“都饿了三天了!”
“就一口也行……”
这些人面目枯瘦,眼中闪着绿油油的光,长伸着双臂,以他为圆心,从四面八方汇聚了过来。
小伙伴当
场就懵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见他不说话,这些人开始拉扯他的衣服,更有甚者,开始撕扯起了他的身体。小伙伴疼得嚎啕大哭。
哭喊声引来了附近的居民,人们抄着扫帚、锅铲、擀面杖,等一切顺手可拿的东西,着急忙慌地冲了过来。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起来,脚步声、呼喝声、打骂声,不绝于耳。
直到把他们驱赶开来,小伙伴这才得救。可惜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得稀巴烂,脸上胳膊上,也留下了好多被抓挠过的伤痕。
小伙伴目光呆滞,明显被这场面吓傻了,缓了大半个月才缓过来。而旁观的陈初五他们,也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自此之后,五道栅栏这边的小孩,都不敢四处乱跑了,见到那些睡雪地、睡墙角的,也远远地躲开。大人们也一个个打起精神,警惕地看着这些人,以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
一直到长大了之后,陈初五才明白,大人们当初为何不准他们给灾民吃的。因为人是救不过来的,你救一个人,他们背后就会有几十上百个,等着你去搭救。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你救不救?
说救的,可别忘了,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