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细节,陈初五没有发现到。
就在狗叫声惊醒了守夜人瘌痢头,然后瘌痢头跟他起言语冲突的时候。百戏团里的小孩哭泣声,突然停止了。
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大帐篷的门帘突然往外一翻,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长衫的男人,这人一边走,还一边唤道:
“小哥,别动气,有话好好说……”
长衫男人说着,快步走到了近前。先是瞪了那瘌痢头一眼,呵斥道:“滚一边去!”
这人在戏团里的地位应该很高,瘌痢头被他这么一骂,不只不生气,还讨好地回了个笑脸,怏怏地退到了一旁。但陈初五感受得到,这人虽然退去了,但心中那口气却不消停,正恨恨地盯着自己呢。
呵,小爷就喜欢你这种恨我却弄不死我的表情。
……
“这位小哥,辛苦辛苦。鄙人姓杜,是这百戏团的班主。刚刚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小哥见谅。”撵走了瘌痢头之后,那位长衫男人朝陈初五拱手说道。
好家伙,见面就道辛苦,老江湖了。
不过这当班主的就是不同,说话顺耳多了。还是那句话,陈初五一向是与人为善,对方都把姿态放得很低了,那他也不会揪着刚才的事情不放。于
是也朝他拱了拱手回应道:
“杜班主勿怪,刚刚就是几句言语纠纷,算不得什么大事。”
陈初五在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打量了对方一番。这人年龄大概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穿着一身长衫,脑袋上还戴了个瓜皮小帽。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堆满了笑容,但这种笑明显是职业习惯,显得很假,有演的成分。而且他那双三角眼让人看着很不舒服,总觉得他在算计你什么。
听到陈初五的回话,杜班主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那我让他来给小哥赔个不是。癞子……”
说着,便招呼瘌痢头过来,让他给陈初五赔罪。
陈初五一摆手:“不忙,先把事儿说清楚。”
“小哥所谓何事?”杜班主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陈初五一指戏团里面:“我刚刚听到里面有小孩的哭声,正想问问,结果你这守夜人把我拦在了外面,这才起了冲突。杜班主,为何你这戏团里,大半夜的会传来哭声?可否给我一个解释。”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杜班主表情一松,随即解释道:“就是几个小徒弟,今天在表演的时候,使活儿没使好,差点儿砸了牌子。收了工之后,我就惩罚了他们一下,没曾想却让
小哥给误会了。你说这事儿整得……”
他说着,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样啊……”陈初五点了点头,没多做评价。
……
杜班主说的“惩罚”,其实在演艺行业不算什么稀罕事。这年头人命不值钱,为了有一口饭吃,父母把小孩卖到班子里,或是孤儿被班主收养。这些孩子进了班子之后,便是班里的人,班主、教习教你本事,等学好了成角儿了,用你学到的本事再反哺班子。
那如果小孩学不会,学不好怎么办?
打呗。
打疼了,打怕了,才能涨记性!
等你以后成了角儿,你还得感谢当初打你的人。
这年头,可不比后世。说难听点,这些孩子进了班子里,就属于是班主的“私人财产”,别说打了,打死了都没人过问。
当初梦回小红月的经历,陈初五就亲眼目睹过。这些个孩子,几乎是一路被打着学过来的。这还是因为玉兰班是坤班,都是些小女孩,班主不忍打得太重。若换成普通的戏班子,那是有多狠要多狠,反正男孩子皮实,打完了三两天就能恢复。
电影《霸王别姬》里面,不是有这么一个片段么。程蝶衣一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
儿郎”老是说反,挨了不知道多少打。那宽竹板子,啪啪地打在手心上,手打出了血,打得手指都动不了了,但唱错还得打,不带半点含糊。
这还是平常练习的时候,若是在贵人面前唱错了,那就是烟锅往嘴巴里捣。捣到你吐了血,终于唱对了词,周围的人反倒觉得这是件好事。
郭老师不是也提说过吗,说书说相声主打的就是一个口齿清晰,若你嘴里拌了蒜,先生二话不说,一烟锅子就杵你嘴里。
总之人打坏了没事,活儿不能使错,才是关键!
这也是那时候演艺行业的常态,半点儿不夸张。
当然了,很多艺人成了角儿之后,各种作,各种摆谱,多半也源于当初学艺时的经历。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等成功之后,周围都是捧你的人,没人再敢管着他们了,便开始放飞自我。
恩,这也属于演艺行业里的常态。
所以杜班主在说,刚刚那阵小孩哭泣声,是因为徒弟活儿使错了,受到了惩罚,陈初五便明白了。
……
当然了,明白归明白,并不代表陈初五会理解。
“活儿使错了,惩罚一下没问题。但你别往死里打啊,你没听见吗,那声音多惨啊。隔好远都能听见。这还
是我来了,问起才知道。若是换成周围的百姓,听了这动静,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