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绿水迢迢,江南景色,惹人沉醉。
楚留香刚了结一事,从京城富豪公子金伴花那里回来,一个人若是无凡尘俗务干扰,心情自然是不错的,更何况眼前还有这样一片锦绣山河,供他欣赏。
如斯美景,让人忍不住想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打几个滚儿,翻几个跟头,玩累了便一头扎进水里,游鱼般恣意来去。
岂不知,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楚留香。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一阵吴侬软语传来,嗓音清甜,空灵飘渺,听得人直欲酥倒。
那里来的歌声?这样动听。
楚留香双臂似桨,轻快地在水中游动,拨开亭亭如盖的荷叶,透过一茎茎菡萏,四处逡巡。
远处的石头边,少女白衣绿裙,柔弱伶仃,素白手指纤纤可爱,肤色如玉,浸润在碧波之中,几乎变作透明琉璃,真个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了。
仅仅一抹倩影,已是窈窕袅娜,妙不可言,远远望去,绿鬓如云,秀颈似鹤,浑然一尊白玉美人。
倒让楚留香回忆起自己一时兴起,留给金伴花的那张短笺: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现下看来,那座白玉美人与少女相较,怕是云泥之别,望尘莫及了。
楚留香是风流浪子,素有怜香惜玉之心,兼之此情此景,少女通身灵气,宛然入画,竟让他不禁会心一笑,越发想要探一探庐山真面目了。
风神俊雅的男子脚尖一点,转瞬之间已游到少女面前,水波荡漾,涟漪层层晕开,楚留香凝目一瞧,有些怔住了。
……
顾白月已经来到江南三天了。
那夜同石观音的对话结束后,顾白月陷入昏睡,再醒来时,人已经到了江南,成为一家名叫“天工坊”布庄的浣纱女。
开始,顾白月:终于不用面对那个阴晴不定的疯女人了,嘻嘻。
后来,顾白月:洗衣服好累啊,能不能来个人发明一下洗衣机,不嘻嘻。
正是夏日光景,水面上荷花开得繁茂,亭亭如盖,顾白月漂洗之余,多看了几眼,一不小心几片薄纱手绢冲荡开。
“哎呀,糟糕!”
顾白月惊呼一声,提着裙摆去水里抓绉纱,刚拎起两块,耳边忽听得有人噗嗤一笑,她抓着布茫然地四处看了看。
“奇怪,没有人……啊!”
原来碧汪汪的水波下,藏着一张英气俊朗的脸,剑眉星目,眸子格外温柔多情,正促狭地睨着顾白月,见她终于发现自己,哗啦钻出水面。
顾白月气恼:“你这人心眼忒坏,作甚藏在水底吓唬人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潇洒飘逸,“这却要怪姑娘自己了。”
顾白月气笑了,脆生生地问道:“你要倒打一耙,故意讹人吗?”
“非也非也。”楚留香眨了眨眼睛,“浣纱临浦蕙风舒,玉指纤纤翠柳梳。秀色可餐谁可道,白鱼潭澈问沉鱼。”
他道:“从前只道西施美貌,足可沉鱼,又能倾国,不过是世上夸大其词,不想今日我也做了一回鱼儿,为姑娘倾倒。”
顾白月下意识去望水面倒影,还以为自己脸上的易容掉了,确认仍旧完好无损,才不解道:“你骗人,我长成这样,也能沉鱼?”
石观音不知使用了什么秘法,将顾白月原本的脸庞遮盖住,五官也变得寡淡,那种川上富江般恐怖的诱|惑力,似乎也已消失不见。
现在这张脸,虽算不上丑陋,但也称不得绝色,更与亡国祸水大相径庭,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柳眉杏眼,秀气有余,丰艳不足,至多夸一句清丽。
楚留香阅美无数,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虽然被少女弱柳般的身姿惊艳,但绕到正前方之后,还真有些失望。
倒不是女孩容貌多么不堪,只是楚留香心底抱有太高期许,冷不丁见了这小家碧玉,总觉得有些违和。
身形如此婀娜,面容似乎也该再秾艳些。
不过……
楚留香凝视着少女眉眼,这姑娘其他地方都不过平平,唯有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格外出彩,水波潋滟,宜喜宜嗔。
他方才便是沉溺在这泓秋波之中,险些忘却今夕何夕。
顾白月只当他在耍无赖,着急地直跺脚:“我不同你饶舌了,我的绉纱手绢不知都飘到哪里了呢!”
少女赤脚踏在水里,摇摇晃晃地往深处走去,一抹缥色,纤柔动人。
楚留香连忙道:“姑娘好像不识水性?还是让我将功折罪吧。”他告了一句得罪,伸手揽着女孩腰肢,蜻蜓点水般朝湖水深处掠去。
顾白月沐浴着清风,下望粼粼水纹,颇觉新奇有趣,“纱布在那儿,喏,那边还有一块……”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顾白月已经捡回七八块绉纱手绢,对楚留香也大大改观,雀跃道:“原来你这样厉害!啊,我知道了,你是专门打捞东西的‘摸鱼儿’,是也不是?”
这话说得实在天真可爱,一派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