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是化城郡一位队正，手下管着三个火长，每个火长管着五个什长，每个什长又分别管着十个大头兵——也就是说，他手里总共有一百五十个兵。

整个化城郡，也不过八百兵丁！

昨日郡守就接到了消息，说是灾民们逃荒而至，其中有人感染恶疾。

郡守和长史、参军商量过，当即决定让梁武带着他的队伍前去驱散灾民。

梁武领命去了，看见那些饿得面黄肌瘦的灾民时，心里不是没有怜悯，可军令在身，他除了嘱咐手下的人不得滥伤无辜，却也做不了别的。

今年春夏大旱，粮食大幅减产，化城郡周边也不例外。

之所以没有闹饥荒，是因为有粮商顺着昱江将粮食运过来高价出售，虽然勉强维持了生存，但高昂的粮价也让不少老百姓不知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就连梁武手底下的兵丁也是如此。

眼看着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兵丁狼吞虎咽喝着薄粥，梁武长长叹了口气。

粮食！粮食！粮食！

怎么吃上一顿饱饭就这么难呢！

梁武正为粮食发愁，不远处的伙房营帐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而后一个火头军满脸惊恐地跑出营帐，大喊出声，“有人染疫了！”

“有人染疫了！！！”

整个军营瞬间一片哗然。

梁武猛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瞪视着那个大呼大喝的火头军，“你在胡说什么？！扰乱军心可是要砍头掉脑袋的！”

“我没胡说！”火头军双腿还在发颤，他指着自己被沾污的衣角下摆，“张大头他今天早上就开始泻肚，我问他是不是染疫了，他还说只是吃坏了东西！”

“刚刚他吐了一地！吐了我一身！他就是染疫了！”

火头军的话刚出口，原本站得离他比较近的人全都不由自主退了几步。

梁武心中陡然一沉。

他想起了领兵离开前，郡守对他说过的话。

“你一定要将疫病控制在化城郡之外，”有着花白须发的郡守目怀歉意地看着梁武，“若是若是士兵也染上了疫病”

一向爱民如子的郡守狠狠闭了一下眼睛，而后断然开口，“化城郡不会为你们打开城门！”

梁武理解郡守的决定，他目光沉重地扫视过一张张惊慌和恐惧的面孔。

每一张他都很熟悉，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

而他要做出决定！

“队正，咱们回城吧！城里有大夫，肯定能治好张大头的！”一个火长抖着嗓子开口。

梁武沉默着，双拳紧紧攥起，指甲几乎要刺进掌心。

“队正！”

“队正！！”

“队正！！！”

接二连三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喊他，祈求他，威胁他

“闭嘴！”梁武恶狠狠厉骂出声，喝止了所有人。

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中，他闭上了眼睛，语气萧索，“所有人都不许走，如有违者杀无赦！”

“队正”还有人想说话，对上的却是梁武从腰间抽出的长刀。

“我们不能把疫病带回城里！”微微发颤的手握着长刀，梁武睁开眼，双眼已经通红，他一字一顿地说话，每个字都带着颤音，“我知道你们害怕，我也怕！”

“但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你们的妻儿老小！他们都在城里！”

“一旦咱们回去了，他们会怎么样？”

话音落下时，梁武一个阳刚汉子已经泪湿衣襟，“我婆娘刚生了娃，娃还不会叫爹爹呢，我也，我也舍不得啊！”

“我和你们一样舍不得啊”

沉默。

军营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沉默。

良久，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率先开口，“队正说得对，我们不能回去况且，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城里的大夫就治得好疫病吗？”

“是啊，说不定，张大头他就是吃坏了肚子呢”

“谁说不是，他那小子三天两头泻肚子，肠胃弱得很，怎么可能是疫病”

不知是在劝慰他人还是在劝说自己，整个军营维持着虚假的平和。

梁武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知道他这一番话的确说动了一些人，而另外的那些人或许只是暂时妥协而已。

可梁武已经顾不得那些了，能暂时保持这种表面平静已经殊为不易，他最害怕的是，“不能回城”的命令下达的一瞬间，直接引起兵变。

好在，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当务之急是隔离染疫的人，并且尽可能地保证剩下兵士的安全

梁武眉头蹙得死紧。

隔离，说起来简单，可连疫病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播都不清楚，要如何做到隔离？！

伙夫营帐里感染了疫病的张大头已经步伐虚浮地走了出来，脸色青白，眼眶凹陷，整个人连走路都在打晃，显然虚弱到了极点。

在张大头走出来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向后倒退了几步。

张大头环顾四周，沉默半晌才有气无力地开口，“队正，我”

梁武咬牙打断了他的话，“我会单独划出一个远离营帐的帐篷，你一个人呆在里面，等病好起来再归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