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觉:“此事与少傅有什么相干?”
段惊觉淡淡笑说:“景怀可还病着呢。”
一句话,像是一场飘飘摇摇的腊月雪,肆无忌惮地从云端落下来,压垮繁盛春景中的红樱绿柳,同时凉了宋澜的一颗心。
长久以来的不安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宋澜觉得自己的嘴唇都有些发颤,想说的话哽在喉头说不出来,他只是觉得,有些持续了太久的疑惑好像就要被解开了。
水落石出的前一刻,人心亦沉沦不起。
脏污不堪。
宋澜掩在衣袖下的手指攥起又张开,像是在竭力压抑什么,过了良久才扫视了瑶光殿中站着的文武百官,冷声道:“今日先散朝,世子留下,朕有话要问他。”
识趣的朝臣自然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就退出了瑶光殿,不识趣的诸如孟颜渊等人,冷嘲热讽了两句也就走了,只有梅毓还一脸担忧地站在原地,段惊觉的话里提到了梅砚,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陛下?”
梅毓刚要开口,却见宋澜沉着脸抬了抬手,后半句话就卡住了。
宋澜说:“兄长也先回去吧。”
梅毓抿唇,许是看出了宋澜眼中的那抹冷得化不开的冰雪,终究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拢了拢袖子也退了出去。
偌大一座瑶光殿就只剩下宋澜与段惊觉两个人。
他们一个是大盛朝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是南诏漂泊他乡的质子,本该是尊卑有别的两个身份,可此时此刻,却有了针尖对麦芒的态势。
同是人臣皇亲,本也不该分什么高低贵贱。
宋澜终于站起来,一步步迈下玉阶,站在段惊觉面前,帝王珠冕摇摇晃晃,为他整个人都平添了一种无助感。
他问:“段惊觉,你把少傅怎么了?”
段惊觉自然不会不知道宋澜想要问什么,闻言却只是轻轻笑了一笑,面上从容的神情分毫未改,他并没有回答宋澜的问题,而是淡淡道:“方才臣过来的时候,在瑶光殿外看到了东明,看他神色很是急切,也不知正在与廖总领说什么。”
第96章 妥协
宋澜一听这话便心知不好, 也不顾段惊觉的未尽之言是什么,当即便提高音量叫了两声“廖华”。
廖华很快便进到了殿中,只是身后还跟着一个可怜兮兮的东明。
不等两人见礼, 宋澜便皱着眉问东明:“怎么回事?”
东明甚少见过这样严肃的宋澜,情急之下竟打了个哆嗦,用尽全力把声音放稳, 眨着一双满是泪光的眼睛说:“陛, 陛下,主君他今日听小人说起了景阳侯的事, 结果突然就吐血晕了过去。”
……如坠冰窖。
宋澜看着东明豆大的珍珠簌簌往下落,又看到段惊觉气定神闲的神情,忽然觉得这半年来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何以少傅会久病不愈, 何以段惊觉会如此肆无忌惮,何以……
宋澜抬问东明:“传太医了吗?”
“太医已经去了。”东明点完头又问。“陛下您……不去看看?”
东明心里觉得诧异,他心知梅砚吐血不是小事,陛下知道了定然要着急, 所以才急匆匆地进宫来求见宋澜, 却不想宋澜只是抿了抿唇, 对他说:“你先回少傅府,好好照顾少傅。”
东明下意识就想要开口劝宋澜与自己同去少傅府, 却被廖华拉了拉胳膊, 只得咬着唇称“是”,然后皱着一张脸退了出去。
廖华出去的时候顺手关了殿门, 金碧辉煌的瑶光殿里, 宋澜只听得见自己一颗心狂跳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 一时竟觉得孑然一身, 过了良久才出声问段惊觉:“少傅吐血, 是你干的?”
“陛下方才问臣何以见得能够威胁到陛下,这就是臣最后的筹码。”段惊觉不置可否,却也在提到梅砚的时候也放慢了语速,说,“陛下可以不松口,但景怀未必还能有命在。”
“嘶”的一声,宋澜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攥住了段惊觉胸前的衣襟。
那双上扬的眼睛死死盯住段惊觉,眸中是说不出的怒火中烧,可问出口的却是和不久之前一样的一句话:“段纸屏你是不是疯了?”
段惊觉毫无畏惧的神色,答得也同先前一模一样。
“我没疯。”
盛京城中物欲横流,人人都有过不清醒的时候,但他却从未有过,不论是面对多年前的宋云川,还是面对如今的周禾与梅砚,他都是最清醒的那一个。
谁都可以疯,唯独他不能疯。
宋澜心里已经是说不出的慌乱,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怒问:“你对少傅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吐血?是毒,还是……”
“是蛊。”
——是蛊。
宋澜攥着段惊觉衣领的那只手忽然就卸了力道。
先前的满腔怒火似乎在这两个字里消失殆尽,宋澜莫名觉得自己心里一疼。
他想起梅砚这半年来时不时的咳嗽、想起梅砚时不时会变得苍白的脸色,以及他们亲近的时候梅砚那种冷淡的抗拒,他便真的心疼。
他的少傅啊,是梅太师府上的二公子,是当今朝堂上的二品大员,是被他捧在手里怕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