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挺不错的。”
琉璃居然笑起来,她笑的时候眼瞳里寒光一闪,“可以多杀他几次,真不错。”
浪潮一样的杀意随着轻飘飘的话语喷薄而出,竟然让源稚女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和称得上疯狂、冷酷的风间琉璃不同,他只是个在山中长大的少年,害怕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缩进某个怀抱里,听对方的心跳。
这样他才能从惶恐中勉强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世界上原来还有其他的活人存在。
而非遍地死尸。
“他很可怕。”源稚女沉默了很久,他把碗筷摆放好,转过头来嗫嚅着说。
“我有时候会怀疑,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他唤醒了我身体里的恶鬼,毁掉了我的人生,但我杀不掉他。”
源稚女坐在琉璃的对面,看着桌子中间绣球花,幽幽地说,“他收走了我的力量,而我没有任何反击的办法。”
琉璃喝掉了可可牛奶,将空杯子放在桌上,“他用什么控制你。”
“一种梆子声,它能让我变成恶鬼一样的风间琉璃,也能让我变回源稚女。”
“听起来简直像午夜十二点的钟声。”琉璃说了个冷笑话,“钟声一响,你的南瓜马车和漂亮裙子就都被收走了。”
源稚女并不生气,反而跟着点点头,他现在这个状态脾气好得惊人。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和哥哥相比,我就像灰姑娘,或者丑小鸭。”
“那你的哥哥是什么角色?恶毒继姐吗?”
源稚女摇摇头,“应该说是白雪公主或者仙女教母。”
“听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哪怕他杀了你?”
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源稚女并不觉得被冒犯,恰恰相反,他在想琉璃的能力。
所谓时间的伟力,是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河流,这条河从一个方向向另一个方向不停的流淌。
而眼前的少女站在河水的正中央。
过去被她所观赏,未来被她所控制。
如果她能够再次杀死王将……
她怎么可能杀不死王将……
源稚女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他杀死我,并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
琉璃看着对面的少年,对方看起来平静又悲伤,澄澈的眼睛里承载着诚恳的温柔。
他真这么觉得。
琉璃忽然有点想抽烟,她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没有这么做,只是说,
“你和兰堂有点像。”
源稚女突兀地笑起来,走过去挽住琉璃的胳膊,把下巴依偎在她的肩头。
“而您也很像我的哥哥。”
琉璃低垂着眉眼看他,神色无悲无喜,没有回抱他,也没有推开他。
“我要杀了王将。”
“……”
“之后,我要去见一见你的哥哥。”
“……”
“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
源稚女没说话,他抬起头亲了亲琉璃的唇角,眼神安静。
他用这种自下而上的角度看着琉璃的眼睛,轻声问她,“你会杀了我吗?”
“如果我能为你做任何事,杀任何人,不问原因,不计代价。”
“如果我永远对你百依百顺,永不背叛,永不离弃。”
“你会为了陌生人,杀死我吗?”
这个问题问的完全不合时宜,甚至莫名其妙,但源稚女眼神专注的不可思议。
在他眼中,这个问题好像比其他事情更重要。
他固执到有些妩媚可爱,这种观感通常来自于某些不足为训的缺陷,或者不堪回首的过去。
“不会。”
琉璃摇摇头,这并不是敷衍他,而是真心话。
她本人的道德观念并没有那么强,尤其是在咒术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后。
个人道德水平虽然不至于成为道德低地,但也只能勉强和地平线平齐。
要真有一个百依百顺,永不背叛的打手对她死心塌地,那只要他完全听她的话,犯绝大数错误都是可以原谅的。
“是这样吗?”
源稚女喃喃地说,神色安静又茫然,他靠在琉璃的肩膀上,像个柔弱可怜的小女孩。
“其实他不是不爱我,只是没有我爱他那么爱我。”
“我不知道要不要见他。”
“我想见他,但是见到他,我要说什么呢?”
“我没死?我活过来了?我错了?别再杀我?帮帮我?救救我?”
“我一边想要用充满憎恨的眼神看着他,咒骂他,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一边又想用充满悲哀的眼神看他,祈求他,让他不要再丢下我。”
“我很想他,但我觉得他也许不会想我。”
源稚女露出孩子撒娇一样的表情,“您呢?您会去想死掉的人吗?”
琉璃沉默了一会儿,她对源氏兄弟的命运和过去其实并不怎么关心,对他们的关注主要来自于蛇岐八家和猛鬼众的力量。
毕竟白王圣骸现在还呆在地底下,总不能让她自己徒手挖开红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