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前已经无人,地面铺满枯叶,有一块微微濡湿。
陈信慢慢蹲下身,低着头,手指蘸着一片枯叶上的残留水液,在鼻前闻了闻。
好熟悉的味道。
是酒气。
陈信缩了缩脑袋,用胳膊掩着头,缓慢地低下去,按了按胸口揣着的一方绣帕。
他垂着眼睛,看着那垫着油纸的几样点心。
炸鱼儿,蜜枣,牙枣米糕。
兄嫂没吃多少,还惦记着他这个死人在牢里没吃上好东西,有了银钱就置办了这些祭品。
一旁还有一撮灰堆,应当是纸钱。
他弯了弯嘴角,过了一会儿嘴唇颤动了下,想说点什么,竟然没有发出声音。
良久才吸着鼻子,低声说:
“啊……弟弟又没死,你们这样烧钱……我是收不到的……”
一直坐在那,吹着秋日的坟头冷风,靠着冰凉的墓碑。
陈信直接坐在地上,抱着头,缩成一团。
胳膊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就是他!”
一个麻袋蒙头套住,陈信立刻被五花大绑起来。
他听见七嘴八舌,惊喜的声音:
“捉到人了,快去禀报相公!”
“我们把他带过去。”
“不成,相公吩咐,让我们叫他过来,不论多晚。”
“这……”
过了一好会儿,陈信才感觉到蒙着他的麻袋被人摘下来。
视野内只看得到一双老手。
他仰头想打量对方,被一巴掌用力打过头。
打他的那家丁感觉手上沾了些东西,轻咦了一声。
薛昂没有回头,问:“怎么了?”
那人走上前来,躬了躬身,给薛昂看他的手掌,低声道:“相公,他脸上有东西。”
有下人凑近上烛灯,让主家看得清楚。
那人手上沾着几块墨色,还有粉尘之类的东西,贴在手上混在一起。又有人把被绑的结结实实的陈信带过来,用另一盏灯照着他的脸。
陈信堵着嘴,挣扎着扭动,怀里,一张淡色的绣帕掉下来。
他的眉毛上,像是缺了一撮毛。
薛昂用手蹭了蹭,打量半天。
“把他的脸擦干净。”
侍从用帕子狠狠擦过他的脸,刺绣的花样划在脸上,被上面的碳灰染脏。
看到这一幕,陈信剧烈挣扎起来。
一张平头正脸,眼大,肤色不深不浅,颧骨微突,眉毛剃得极淡,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露出来。
家丁已经看过这人的籍书。
在一旁叫道:“相公,没错了,他就是陈忠良!”
“相公神机妙算,早料到陈忠良会见他兄嫂,早早让我们在他大哥家埋伏起来,连坟堆也没漏过。”
“就是!”
薛昂的脸上没有自得之意。
陈忠良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若不是阿采出事之前把这人从牢里提出来,这种市井里的偷儿,他连见都不会见。
回汴京后就随手布下这道闲棋,没想到真让他把人挖出来了。
薛昂盯着他,问:
“陈忠良,你给你家兄嫂那些钱,想来已经有了新主。你的主家是谁?”
陈信额头青筋蹦起。
薛昂见他奋力反抗,连身上的绳子都快要绑不住他,不以为意地笑了下:“老实交代,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市井毛贼这样的小人物,他府上的侍从都能随便踩死,连虫蚁都不如。
真正驱动薛昂,让他深夜过来的,是担心把人带回家,府里姨娘婆子一大堆,多有不便。为了一大家子和孙儿睡得安稳,不然他才不会年近古稀,还要大晚上折腾一趟。
侍从拔出陈信嘴里堵着的团布。
“呸!”
陈信仰头吐了一口痰。
“你们找错人了!”
家丁连忙挡住,袖子上沾着一口老痰,恶心的够呛,狠狠踹了他一脚:“老实说话,你主子是谁?”
陈信抻着脖子,并不言语。
他死死瞪着领头的贵人那张老脸。他已经认出来了,这是薛昂!
“何苦呢?”
薛昂淡淡看向侍卫:“打他四十棍,再让他交代。”
一阵阵沉闷的声音,一棍棍砸在皮肉上。
陈信颤颤巍巍趴下,用身体护住那被蹭脏的帕子。
四十棍打完。
薛昂又问:“你现在跟的是谁?”
他一个个报出心里怀疑的人名:“张商英?蔡攸?吴居厚?范致虚?邓洵武?”
“……还是李浔?”
陈信低着头,并不回答。
薛昂挥了挥手。
“再打。”
又是沉闷的一声声。
陈信第一次知道,棍棒接触到皮肉,先是没什么感觉,才是发麻,随后剧烈的疼痛席卷。
一声声闷棍打下去。
一开始他还在心里数着数,后面疼得发抖,数不过来了。
腰像是断了……
薛昂让人抓住他的下巴,强行抬起头。
“现在可以说了吧?”
陈信疼的发麻,过了好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