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脸上的笑,凝滞住了。
看在何家的遭遇和权势上,他愿意配合眼前这年轻人,给他们行些方便,但不代表这些人能随便把人从监牢里带走。
出了这么大的事,牢里无人,他要如何对上峰交代?
刘克见他犹豫,不用李浔分说。
自己把县令拉到一边,笑眯眯道:“穆君,这是何家的家事,你有难做之处,何相公也都明白。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无论是相公,还是我们这些底下人,都不会直接到牢里提人。”
他拍了拍对方的臂膀,低声劝着:
“孩子养的那么大,转眼就没了,是个人心里都难受,更何况相公六十有六,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情,连我这个旁人瞧着都痛惜,心中酸楚。”
“那何大郎你也见过,才学出众,品行更甚之,若不是……本来相公是想让大郎君掌家的,天公不作美啊。”
县令也知是这个道理。
他同何呈君是同辈人,早些年也一同在太学读书,那时此人便十分出众,卓尔不群,同先生们论起经史来侃侃而谈,还不吝才学,多对同窗讲书。
就连他,在太学无籍籍名,实则也听过几次。
受过何观恩泽。
这样的人死去,实在让人心堵。若非死的地方是他治下,要连夜收拾这烂摊子,穆县令恐怕会更有感触。
对着刘克这何家的门人,他讲不出埋怨的话。
县令张了张口:“提人……也不至于把人全都提走。”
听了这一番肺腑之言,县令的态度松动了不少。
他苦笑,说得更明白一些:
“若你们只带走两三人,或是带走几人,也就罢了。这二十八人全都带走,如此……恐怕有些不妥。”
牢里少了几个人,他还好对上面交代,就说是抓逆贼的时候有些人伤势过重,到牢里已经不行了,如此应付过去了事。
但总不能二十八人全都死了吧?
刘克不露痕迹地瞧了一眼一旁的李浔。
李浔微微摇头。
差事难做,刘克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给一旁站着的宗管事使了个眼色。
刘克又劝说着:“相公虽有丧子之痛,但也不会对这些人如何,我们只问些话,多半还是可以保留下来的,到时候我再送回牢里,你也可对上峰有所交代,不会误了你的事。”
宗管事心领神会。
冷哼了一声。
“刘先生啰嗦那么多做什么,把人提走就是。到底是他上峰要紧,还是相公要紧?”
县令抿了抿嘴。
何相公虽然是宰执重臣,但这些流民不知为何作乱,杀人只是小事,若不是杀的人是何家长子,连点波澜都不会有。
但敢冲城门,听上面的口风……可以按照外敌来算。
刘克见他态度松软了几分,又要开口劝说。
李浔笔直站在一旁,他瘦瘦高高,姿仪出众。
听了这么一会轱辘话,终于开口:
“穆县令,你只管放人。不会有人为难你,若有不长眼色的宵小,自有何家去回。”
他说的很简短。
声音不高不低,却压过了刘克宗管事和县令的谈话声。
烛火跳动,闪烁不定,照着县令没有表情的面容。
县令没有说话。
顿了一会,踢了旁边站着的衙役班头一脚:“去开门。”
班头拿出几把钥匙,拧开里面的大锁,又从接过旁边小衙役和狱卒递来的钥匙,把这些人身上的枷锁解下来,只留着绑着他们的麻绳。
县令对李浔拱了拱手。
又依次对刘克和宗管事拱了拱手,低声道:“本官已经尽了事,请诸位莫要为难,这些人,已经得了上面的令,是要严加看管的……”
刘克见到李浔只说了一句话,却比前面他说了那么多句都管用。
惊异的情绪,只在心里蜻蜓点水拂过。刘志没来得及叹服,他按住县令的肩膀,安抚住县令。
他低声说:“相公不会忘记你的。”
“我们这次得了何相公的手令,都由李郎君主事,不会让你难做。”
县令又仔细瞧了瞧那李郎君,现在天光正黑着,只靠烛火,瞧不仔细这人是什么神情,只看得到站的很直,刘克的声音虽低,但眼前几人都能清楚听见。
年纪轻轻就得到何相公的委派,却没有自傲的意思。
应当是何家的子弟。
姓李不姓何,许是哪个何家小娘子的夫婿……
他道:“那就承蒙李郎君多关照了。”
县令想拉着刘克问问这李郎君到底姓甚名谁,是什么来路,李浔却直接开口。
“还有一百一十人,带我去瞧瞧。”
……
……
忽略穆县令的欲言又止,李浔直接今晚抓的流民都从牢里提了出来。
这么多人,是不大方便回何家的,何家每个主人和奴仆都有自己的住处,这些多出来的人总不能睡在院子里,瞧着有碍观瞻。
更何况,李浔想要避开何志的耳目。
当着刘克和宗管事的面,又不好把这些人带去他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