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面下来的中年人说话。
饶定猛的一激灵。
瞬间想起刚才还念着的那句话。他下意识仔细看,察觉到自己的眼神过于直勾勾的,又低下头,佯作低头找兜里的钱。一直仔细翻找着,借着手臂抬起来的空隙,远远打量着人。
找了一会儿,终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钱袋,一步一步慢悠悠闲散地向外走出去。
眼睛还不经意地打量着这两人。
饶定嘴唇动了动,声音轻的几不可察。
“生的这么俊,这般气度,应该就是那卖果子说的人。”
“这年轻人后于中年人下马,后背一直挺直着,反倒是那个中年人明明比他矮,还低头听他说话,这人地位一定很高。”
饶定仔细去看这人面貌的细节,扫过对方的模样,扫过对方的身量,打量着对方的氅衣,瞧过对方的鞋履,饶定看不清上面的绣花,只看得出不是凡品。
“肯定是条大鱼。”
饶定咧开嘴,低笑:“哈哈,老子运道真好。”
……
……
李浔感觉有人在打量他。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走在路上,一直有人额外在打量他,还伴随着窃窃私语。尽管只是去果子行买些甜品,那东家还想把女儿嫁给他。
但这次的感觉颇为怪异。
那是一种窥视的打量,李浔扫过一眼,只看到一群商贩和货郎,卖饮子暖汤的,卖冬笋的,卖蘑菇干的,卖果子布料香料山药……什么类型的商贩都有。
还有许多闲汉模样的人,又有许多人走来走去挑拣货物。
李浔不能准确识辨出是谁在瞧他。
他只知道,朱勔开始动作了。
进了府,何执中提前听到刘克传来的消息,堂内已经到了两个人。
何执中给李浔找了两个人选,一名谏院的右正言,名唤宋安世。一名御史台殿院的殿中侍御史,名叫陈立川。
李浔心道,何执中不愧是宰相,办事效率比刘克高。
李浔,刘克,管家杜屏,还有两位台鉴官,坐在座上。
右正言宋安世先问:“这位就是李郎君?”
殿中侍御史陈立川道:“早从大郎那里听闻李郎君的名字,未曾想是这般才俊。”
他们官位不低,又是京官,每日都要参加朝会,在别人眼中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官品也比李浔高了许多。但有何家牵线搭桥,此时全都主动问好。
李浔点了点头,他抿了一口茶,喝过之后放下。
他没有过多寒暄,说出自己的来意。
“景灵宫主殿西北角坍塌了一个大口子,前日我让刘克去查,朱家虽勉力修补,但势必是要误了工期的。”
殿中侍御史陈立川,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皱起了眉。
他缓缓说:“西北角倒塌可不是小事,今夏刚有太白昼见,官家换了吴居厚知枢密院事,又有日食……在这个时候……郎君的意思是?”
西北角是乾位,乾位是天子之位,意味着人君,工期延误是一码事,最多是责罚一顿,但若是乾位倒塌公开出去,这就是人主之过。
今年江宁府发了一场洪水,官家处置了薛昂,夏天的时候汴京京畿之地又旱的厉害,雨雪全都下到冬日里去了。
就连陈立川这个京官,也听下人说,他们许多亲朋家里都遭了灾,还有的被压垮了房顶,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投奔亲戚。
今年已经出了这么多事,若是再加上一个祭祀之殿,主殿乾位柱石倒塌,那可不是小事。
一旁坐着的右正言,宋安世并不言语,只拧着眉思量。
见状,李浔多为他们解释了几句。
“前几日,朱家派人上奏,弹劾冉元武与何呈君,说他们贪墨枉法,欺压民众,二位可记得?”
两人当然记得,都点了点头。他们今日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提前商议好,在朝堂上骂回去。
“诸位都是何公信重的人,我说的明白一些。”
李浔说,“景灵宫倒塌,究其根本,是因为朱家一路使银给各路京党官员,致使原定的工款起码少了一半。如此一来,在木料采买和工匠赁用上便有不足,以次充好都是轻的,听闻上面的雕花都从纯金改易成了漆金。”
两人仔细听着。
李浔说的很详细。
“如今景灵宫一塌,论起来多是朱家之责,朱家便让人想了个法子。正巧何大郎看那些流民无辜可怜,多有帮扶和往来。”
“朱家趁机使了手段,让那些流民听信谗言,以为何呈君要像别人一样也去害他们,民怨成愤,一举把何大郎打杀。”
“而朱家便可从中得利,把祸事归于收钱的武官冉元武,与何观头上。”
李浔看向座上的两人。
这番话不仅是给宋安世和陈立川说的,也是给管家杜屏和一旁坐着的刘克说的。
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
“因为他们逼迫百姓,从中索贿贪求,所以公款不足,他们胁迫管事以次充好。所以民怨已久,这些百姓也不肯给他们好好做事,所以景灵宫主殿才会倒塌,这都是此二人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