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
何绍低骂一声,声音压低再压低,用气音说:“你动脑子好生想想,朱蒙如今被朱家舍去,流放雷州,焉知这狗东西有没有留下后手?”
“他们兄弟能杀了大哥二哥,如今朱蒙穷途末路,焉知不会做掉你我?”
何四郎张了张嘴。
“三哥,朱家如今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才勉强压下景灵宫坍塌一事,官家不追究,不代表朝臣不追究弹劾后事。他们怎么说也该夹紧尾巴,越是不惹人注意才好,你是不是……”
是不是想的有些过于多了?
剩下半句何四郎没有吐出,但脸上的神情已经表露了他的想法。
何绍回想起,方才所见樊楼下狼藉的街道。
他只说了一句:“你瞧,方才还是在御路,朱家的僮仆都敢如此放肆,哪有夹紧尾巴过日子的模样?”
这是在别人家里,何绍不愿意在外面提点兄弟。他端起茶盏,对李浔举了举杯子,歉意道:
“一时扯的多了些,抱歉抱歉。”
李浔笑了笑。
拿起杯子,茶水略沾了沾嘴唇,浅浅抿了一口。没有责怪的意思。
朱家的事换个角度从外边听到,他觉得很有意思。
何四郎想着兄长刚说的话,心里还是觉得奇怪:“不对,这些人神色匆匆,就算再跋扈也不会不分时候,御路急驰,定然是有要事……朱家出了什么事?”
何遂看了看何绍。
三哥是指望不上了。
何遂忽略自己的兄长,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李浔,这位是他爹指明了要打好交道的人,没准知道的消息更多。
“洄之兄弟,你可曾听闻?”
李浔想了想。
他说:“我只知道,那马上有个人看着眼熟,之前见过几面,是朱家请给自家三郎朱蒙的幕僚,名字叫钱有义。”
何绍皱眉。
他道:“这样的人,向来依附主家做事,他不跟着一起到雷州去,怎么会出现在京里?”
李浔拿起筷子,夹来一块滋滋冒油的羊排。
先用筷子把排骨上面的肉仔细剃下,神情专注,说:“那我便不知了。”
何绍见对方没有多说的意思,只能作罢,“那我回去问问爹,若是得了消息,再与洄之说。”
他们兄弟心里疑惑的很,朱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何绍瞧了一眼专心致志,抱一块烤羊肉仔细啃着的弟弟,满脑子就是吃,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他仰起脸,看着雾白的天空,卷动飘散着雪花,天地上下皆白,雪厚厚堆积在地上。
这样大的雪,简直和今年的初雪差不多大了。
大雪之下,掩埋着多少东西。
……
……
“又下雪了?”
蔡攸低低咳嗽,声音沉闷沙哑。
一旁的周管家连忙递过药茶,服侍直学士饮下。药茶温热的正好,飘散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这是大夫专门给官人调配的,换了几次药方,最终才定下如今这个。
或许格外呕心沥血,或者春日将近,喝着确实好些了。
“老天爷真不开眼,外头的雪下这么大,又耽搁了官人的病。”
蔡攸喝着药茶。
气味实在难闻,一开始他还喝完后用茉莉水压下这股子苦味,后面喝的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
一口气把茶水喝完,身边的仆从,周管家的侄子周海就接过茶盏,轻轻搁在桌面上。
蔡攸看着面前透亮洁白,用来糊窗的素绸。
他笑了笑:“我算什么东西,用得着老天开眼?”
周管家跪了下来,“是小人说错了。”
蔡攸摇摇头,从桌上拿了一个瓷瓶,打开塞子入鼻一股呛味直冲脑,他熟门熟路倒出一粒熟褐色的丸药,嚼碎了咽进肚子。
很快,胃里像是融化了一块热痰,烧热起来,四肢也不那么冷冰冰的,捂着手炉,很快感受到一股熔熔的热意,脸上也微微红润起来。
身体里的精神升起来了,他这才有功夫去看周管家。
“起来吧,别在我眼前跪着,顶什么用?”
他的面色比糊在窗上的素绸还白,像是敷了一层细粉,又像是陶胚晾干,一刮就能刮下一层白灰。没有活人气儿,只有一双眼睛又深又黑。
周管家从地上站起来。
屋子里呆的久了,不仅心里烦闷,连这几天下雪,雪地从外边映照出透亮的光都觉得刺眼。屋里摆着再多名贵奇珍的花木,也是无济于事。
蔡攸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亮眼的素绸。
他慢悠悠地说:“外面雪下得再大,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心神不安,说说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管家侍立在一旁。
一五一十,把朱家的事情同自家直学士说了一遍。
“初一中午,才刚到午时,朱三郎就出门上马往雷州去了,作陪的有四个衙役,都是刑部的人,朱勔找了刑部尚书白时中,亲自说动,白尚书差遣的是刑部员外郎谢文征,让他调了四个人跟着去雷州。”
“他们已经上下打点好关系,朱蒙过的就舒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