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
佟绵起身去放电影,“看哪部?”
甘嘉平眼睛一转,笑得阴险:“要不就看我们谌影帝一举拿下柏林影帝的那部片子吧。《三土》。”
佟绵动作不露痕迹地顿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
“好。”
影片开始。
佟绵坐在榻榻米上,抱着枕头,看着面前他熟悉的、看了无数次的电影开头。
第48章
影片的开头是一片漆黑。
黑色久久不曾散去,却很快出现了一阵鞋底摩擦地面的嚓嚓声。
一段时间后,又出现了一声盖过一声的粗重喘息。
就这么过了十几秒,画面终于亮起了,镜头摇摇晃晃地跟随在主角的视角上。
入眼所见之处全是泥地,前方延伸着一条笔直而狭长的土路,路的两边是尘土高扬的土堆,土堆两旁的更远处是延绵不断遮天蔽日的群山。
群山坐落在阳光的阴面,巍然耸立,像是从地底伸出的黑色牢笼,将身处其中的人牢牢囚住。
镜头下移,随着王垚的脚步一起向前。
王垚是这部影片的主角,又叫王三土。
王三土的脚步顿住,镜头上摇,带出了一双脏污粗糙的手。
嘎吱——
木门被缓缓推开,发出颤颤巍巍的声音。
“老师?”
王三土站在门口朝里面喊,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没有往里踩进半步。
“三土来了?”过了一会才响起老师的回应,紧接着一张带着黑框眼镜的斯文面庞从阴影里现了出来。
“进来坐吧,山路走了那么久,我给你倒点水喝。”
三土摇摇头,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老师,我把作业拿倒就走,不进去打扰你了。”三土说。
“没关系的,山路难走,你进来休息休息脚也好嘛。”
老师谦和地笑笑,走出来握住王垚的胳膊,将他拉了进来。
“别害怕,这里没有别人。”老师转身给王垚倒了杯水。
三土坐在瘸了一只脚的木椅上,腰背僵直,双手虚虚握拳放在膝盖上,神经绷得很紧。
哐当。
盛满了水的瓷碗放到桌子上,三土哆嗦了一下。
“都说了这里不会有别人,你还这么紧张做什么?”
老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手停留在他的肩头,轻轻捏了两下。
潮湿的屋檐不断向下滴落水珠,压在墙角的小草上,一滴、两滴、三滴......直到将刚长出一点的草尖包裹压弯,然后在小草承受不住弯下后,顺着它的躯干滑落到地下。
啪!
镇上卖鸡的人毫不留情一刀挥过,几滴鸡血飞溅到地上。
丝滑的转场顺理成章的将观众视角转向了故事的另外一条线。
......
佟绵唰唰唰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尽管这部影片他看了很多次,但每次看都有不一样的收获。
谌醉舟则是大咧咧地坐在佟绵身后的沙发上,因为角度关系,每当他看向大荧幕时,视野里始终能看到佟绵的侧影。
谌醉舟手中的笔也不断挥斥描摹着什么,所有人都在认真观影。
这部片子的拍摄周期很长,为了最后的成片显得更加真实,每一个年龄段的王三土都是谌醉舟亲自出演。
时间跨度也从谌醉舟十二三岁一直拍到了他二十岁*。
随着影片里时间的后移,画面的整体色调也愈发阴冷。开头还能在画面里找到暖色道具(比如泥土),到现在就只剩下冰冷的蓝色了。
褪去稚嫩与青涩的王三土脸颊棱角利落分明,额前刘海过眼,遮住了眼底的阴郁。
从这之后的画面都是谌醉舟出国以后才拍的,这个时期的谌醉舟是佟绵没见过的。
啪嗒。
王三土熟练地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一口,烟尾的火光在黑夜里闪了一下。
“你以为我这些年过得容易?”
王三土的嗓子因为过度抽烟而变得有些沙哑。
佟绵脑中忽然冒出了甘嘉平早上说的话。
“......谌醉舟刚出国那会状态很不好......天天酗酒......”
这么多年来,佟绵第一次在看电影的时候走神。
他看着荧幕里王三土隐忍又痛苦的表情,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些痛苦和压抑有几分是演出来了,又有几分是真实存在?
不过很快他又轻讽地掀起唇角。
明明是谌醉舟自己选择的出国,又怎么会感到痛苦,怎么会过得不好,听甘嘉平瞎扯呢。
......
影片时长为两小时零二分,与当年同期送往电影展的片子相比算是比较长的了,但每一个情节都很饱满,环环相扣,一层接一层,直到最后的大结局。
这些人里,只有陈子星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他被震撼得久久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最终只憋出一句“操”。
甘嘉平感同身受地拍了拍陈子星的肩膀:“很意外是吧,我当年第一次看成片时也是你这种心情,甚至怀疑这么牛x片子真的是我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