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风了,是刀子。
裴屿前十八年都好像对御寒不太上心,哪怕是穿校服那会儿都要讲究美观,现在没办法,屋里虽然供暖,但只要出门,不裹成个球就可能真的会冻死。
裴屿并不能很好地适应这里干燥的气候,鼻咽总不太舒服,擤鼻子常常擤出血丝,每天要喝很多的水。他从前自诩不怕冷,哪怕是没有供暖的家乡那股钻到骨子里的湿冷,裴屿也向来不知秋裤为何物,可来这儿第一年,裴屿就领略到——秋裤之所以命名为秋裤,还真是秋天就得穿上的。
裴屿意识到他其实不太抗冻,也不知道是不是人清减单薄了许多……又远离了热闹温暖的缘故。
裴屿在这座慢慢不再那么陌生的城市里,迎来了第一个属于这里的寒冬。
金玉拖沓着步子下楼。
他平日里惹人注目的齐肩曲卷头发此时疏于打理,脸上表情也不好,一副低气压生人勿近的样子,显然刚睡醒。
裴屿听见脚步声,背手指指身后桌上的外卖餐盒:“我吃过了,你吃完一起收拾。”
金玉看了两眼裴屿的剩菜,蹙眉:“你他妈这也能叫吃了?剩这么多摆这儿膈应我?穷显摆你那没有猫大的胃?”
裴屿对名字里带“玉”的人过敏,头都懒得回:“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一顿吃一头牛的好吗,老板。”
金玉洗漱完坐回桌前,挑挑拣拣:“绿了吧唧的,活该你一把骨。”
裴屿:“……”
闲扯两句的工夫,玄关电子锁发出滴声,梁源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大兜快餐。
“小屿,我就知道你又在他这儿泡着,一找一个准儿。”梁源换鞋进屋,凑到桌前,“吃的什么玩意儿……”
刚才还挑三拣四横眉竖眼的金玉当场变脸:“我最近身体好多了,胃口也好,但还是多吃蔬菜好,免得长胖了不好看。”
梁源果然不赞同:“胖什么胖,你有几斤肉?病刚好就瞎减?别跟裴屿学,不好好吃饭。”
金玉乖巧嗯声,梁源替他拿开绿油油的盒饭,掏给他个双层芝士牛肉汉堡。
裴屿:“……”
妈的,最烦绿茶的人。
“梁源,能不能不要对着比自己高半头的人说这种话?”裴屿一脸无语,“他比你结实多了。”
梁源呲牙咧嘴,过来给裴屿一个锁喉:“老子不用你提醒!”
裴屿在梁源胳膊里“夹缝求生”,艰难冲金玉喊:“你最近装的什么病来着?”
金玉嘴角一抽,随手把油纸揉成个大疙瘩,狠狠掷过来砸裴屿的头:“看见你这蹭吃蹭喝蹭住的就犯病!”
梁源直乐,裴屿摸摸被打中的脑门,啧声:“你哪顿外卖不是从我这个打工仔的工资里扣的。”
闹了会儿,梁源在裴屿身边坐下来,抬眼看见他电脑屏幕上的图纸,问:“寒假都不回家?”
裴屿脸上轻松不再,表情淡淡:“不回。”
梁源欲言又止:“小屿,真不是我影响……”
“不是,”裴屿一脸不耐烦,“我再说最后一次,在我眼里你只是个傻比直男,我不可能对着你开窍。”
梁源嘶声,一巴掌拍在裴屿后脑勺:“怎么跟你哥说话!”
裴屿被烦得不行,抱着屡受摧残的脑袋:“没哥,我妈就生了我一个。”
梁源沉默片刻:“……那你作为唯一的儿子,还是给林阿姨打个电话吧。”
“搞什么,你今天特意来当说客?我妈那样对你你还有心思多事?”裴屿把话抛回去,“你给你妈打,我就给我妈打!”
“臭小子!”梁源眼睛一瞪,“还说不是跟老子学的!”
金玉在一旁边啃汉堡边看戏:“搞得我这里好像流浪儿童收容所。”
裴屿:“他是奔三的儿童?”
梁源:“你们两个没大没小的东西!”
——整个大一上期,裴屿并非完全不联系家里,但聊胜于无。
裴屿不想毁了林亚男和裴江经营半生的工作、闹得他们以后不能安稳退休,所以定时会向家里报平安,跟某种古早的电子设备似的,半天才哔一声冒个信号。
像林亚男那样的人,一开始多么不希望裴屿上五中,可有了育才的对比后,学校被明德挂牌第一个举双手赞成的就是她,仿佛她对五中的芥蒂从来不存在过。
可见只要先碰到林亚男的底线,后面做的事比底线高一点儿,就能达到她的心理预期。
裴屿学着“工于心计”,举一反三,刚开学那阵子彻底玩失踪,往后再偶尔联系一回,居然就这样稳住了林亚男。
林亚男起初一到周末就要拉上裴江往裴屿学校跑,裴屿早就料到,因此周末基本不待学校。
他和舍友的关系谈不上好,因为他实在不太参与集体生活——他额外选了些他认为需要上的课,用在吃饭和娱乐上的时间总是很少,和刚入学爱好打游戏看美女的懒散男大学生们格格不入。
就愈发显得形只影单。
这样也有为数不多的好处,那就是林亚男和裴江没法从舍友嘴里获悉他的行踪,毕竟舍友确实不清楚裴屿每天在忙什么,只能笼统说“应该又去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