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眼神,是敲打,也是警告。
皇帝与臣子,从来都是既对抗又合作的复杂关系,
每个官员的身後都代表着一个利益集团,不同官员的合作关系又滋生出新的利益集团,所以说,朝堂上的形势错综复杂。
皇帝的政策,在有益於某些利益集团的同时,也一定会损害另外一方利益集团的利益,而这时,得益的利益集团就会更加支持皇帝,受损的利益集团如果不能改变政策的走向,那就只能摆烂,
这也是刘彻口中总是提到的“制衡”,推出一个新的政策,就是在牌桌上重新洗一次牌,每次洗牌过後,刘据手中的牌都会不一样,
与人斗,其乐无穷。
但说来,刘据铁了心的要帮助残兵,与刘彻求长生一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没什麽不同,
这两个项目的共同点皆在於,无论是长生还是帮扶残兵,都没有为任何利益集团带来收益,官员们搞不懂董事长搞这个项目,是要做什麽。
除了某些心软的武将和霍光这般陛下的死忠,在救助残兵一事上,刘据就没有其他支援了。
不同的是,长生刘彻做不成,可,帮扶老兵这件事,哪怕没有官员的支持,刘据一个人就能完成。
“朕看你说的不是愚论,反而是正论。”
刘据微笑看向独眼,看得东方朔面露沉思,他发现陛下对待官员时耐心极少,冷酷无情,偏偏对待百姓时,总能露出最大的善意,
这种风格....东方朔只能想到一个模板,
文皇帝。
独眼福至心灵,他本不理解,一向拎得清的老黄,为何见到陛下后就像失了智一样,竟要把从三辅到河东的残兵都拢起来,
现在,他算是彻底明白了,换位思考,如果他是老黄的话,他也扛不住。
“想必老黄被将残兵聚拢起来,没有完成和朕的承诺,就是你们考虑到了这点,对吧。”
老黄扑通跪倒,颤声道,
“草民有愧陛下信任!”
独眼丶疤脸他们也是跪倒一片,
“陛下,草民有罪!”
刘据从龙椅上站起,声音也似从天下落到凡间,
感叹道,
“你们没错,也没什麽罪,能活着,就是有功。看到你们,天下人才不会忘,大汉不是百战百胜的,汉人也打过败仗!将士们才不会骄傲,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你们可知,朕现在是何其珍惜失败啊。”
刘据所言,让所有人都面露动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朕还是天子,说出去的话,怎能不作数?
你们随朕来。
其馀人,退朝。”
刘据就似几人的好友,携着老黄几人走出未央宫,留下面面相觑的官员们,谒䭾黄喜反应过来,忙高呼道,
“退朝!”
二霍,骠骑营等将军,当年的东宫一脉,还有东方朔加上萧相,都不由跟上了陛下,
他们深信如果任何难题有唯一的解法,解开的人,就一定是陛下!
同样,他们也格外好奇,此事到底要如何落定!
..........
长安
刘据带着独眼丶老黄几人走出皇宫,执金吾韩增跟上,恭敬道,
“陛下,末将随侍!”
刘据笑着摆摆手,
“你要跟着的话,就自己来,不用带兵马,朕的身边,已经有近卫了。”
闻言,独眼丶老黄丶大弓几人纷纷挺起胸膛,以战阵护在陛下身边,眼中露出如虎豹一般的警惕,打量着四周,
毫无疑问,如果有危险敢靠近陛下,他们会疯扑上去,保护陛下!
韩增恍然,将斧钺交给身边的士兵,提剑跟上刘据,
“行,那末将自己跟着!”
刘据点头,
他就喜欢韩增这洒脱劲。
霍去病丶李敢丶仆朋丶程怒树....
霍光丶金日磾丶审卿丶东方朔....
陛下嫡系,也都跟在刘据身後,一众人浩浩荡荡向着城外科馆而去。
不坐车,不骑马,就用两腿走着。
“黄将军,去把城内的残兵都拢过来。”
“是!陛下!”
黄老头如枪一般笔直,坚毅应道。随着黄老头不断拢人,护在刘据身边的残兵越来越多,多到已经看不见刘据了,离远看,只能看到有一大群残兵走在街上。
残兵们被老黄突然叫来,大多身上肮脏,还带着难闻的味道,沿途走过,路人纷纷让开,露出嫌弃的表情,
好似前一段日子,欢迎西域兵马回京的就不是他们。
这种眼神极伤人,与平日里躲开污秽丶驱赶瘟疫时的眼神没两样。
残兵们很少在白天行动,只挑着临夜的时间做事,平时就猫在夜巷中,
就是因为他们的自尊接受不了如此眼神....疤脸丶老牛对望一眼,均是苦笑,
伤口是荣耀也是耻辱,偏见是横亘在中间的一座大山,如何轻易能移走?
像疤脸他们,还是抗压能力比较强的,其馀大多年轻的残兵们,脸上都现出